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被地平线吞噬,荒野的夜晚总是来得又快又急,带着刺骨的寒意。集市上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几声若有若无的、不知是人是兽的呜咽。
“咸鱼杂货铺”也准备收摊了。胖子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一边麻利地将外摆的货品收回车内,今天两颗S级晶核入账(虽然是薯片换的),让他觉得浑身是劲,看那箱沉重的润滑油都顺眼了许多。
眼镜已经缩回了车厢内,就着车内明亮的灯光,对着平板电脑进行今日的营收结算,手指飞舞,神情专注,只是偶尔推眼镜的动作暴露了他对那两颗S级晶核真实价值的耿耿于怀。
新加入的小刀,则像只逐渐熟悉新巢穴的小兽,蜷缩在车厢角落的软垫上。那根巨大的彩虹棒棒糖已经被她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和那套珍贵的刀具保养工具一起,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她一双大眼睛带着些许好奇,打量着胖子和眼镜忙碌的身影。
林蔷打了个哈欠,感受着空间内两颗S级晶核被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带来的满足感让她昏昏欲睡。她正准备下令出发,找个安全地方过夜,一个苍老而佝偻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冲到了摊位前。
“等…等等!请等等!”那是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脸上布满沟壑,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因为跑得太急,停下来后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
胖子的动作顿住了,看向林蔷。林蔷抬了抬眼皮,打量着老妇人,没说话。小刀也警惕地坐直了身体。
老妇人喘匀了气,颤抖着双手,将怀里的破布一层层揭开。里面露出的,并非想象中的食物或武器,而是一卷颜色暗沉、边缘有些破损的画卷,以及一个巴掌大小、色泽温润、造型古朴的紫砂壶。两样东西都透着一股与这个末世格格不入的古拙气息。
“姑…姑娘,老板,”老妇人声音沙哑,带着哀求,“我…我用这个,换…换一瓶水,行吗?就一瓶…普通的矿泉水就行!”她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林蔷,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胖子皱了皱眉,瓮声瓮气地低声道:“老板,这…这玩意儿不能吃不能喝的…”他虽然是吃货,但也知道在末世,这些东西远不如一块压缩饼干实在。
眼镜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车门口,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根据材质和工艺初步判断,疑似古地球时期艺术品,但在当前环境下,实用价值趋近于零,交易价值极低。不建议进行等价交换。”
老妇人听到他们的话,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抱着画卷和壶的手微微发抖,嘴唇嗫嚅着,似乎还想再哀求,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绝望的气息从她干瘦的身体里弥漫开来。
林蔷的目光却越过了老妇人焦急的脸,落在了那卷画和那个紫砂壶上。她的【无限进化空间】对能量异常敏感,此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从那看似普通的紫砂壶上,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平和的能量波动,如同古井深潭,幽深绵长。而那画卷,虽无能量反应,但其材质本身,似乎也蕴含着某种可以被空间吞噬的“特质”。
【哦?有点意思。这壶…好像不是凡品啊。虽然能量弱得快感应不到了,但品质极高!至于那画…纸是古法宣纸,墨里好像掺了特殊矿物?空间似乎有点‘想吃’的意思…一瓶水换俩‘零食’,好像不亏?关键是,这老太太看起来快撑不住了…】
她内心飞快地盘算着,脸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老人家,”林蔷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商量的意味,“您也听到了,我这两个伙计都觉得不划算。这年头,一瓶干净的水,有时候能救一条命。您这东西…好看是好看,可不当吃不当喝的…”
老妇人急切地打断她,眼泪涌了出来:“这…这是我家的传家宝!是我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是好东西,真的是好东西啊!姑娘,你行行好,我孙子…我孙子发烧两天了,再没水喝,他…他就要撑不住了…”说着,浑浊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混着脸上的尘土,留下清晰的泪痕。
传家宝?林蔷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看着老妇人眼中真切的绝望和泪水,又感受了一下空间对那两件东西隐隐的“渴望”。
【算了,就当是日行一善(顺便捡个漏)。一瓶水而已,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见死不救,有损我咸鱼商人的…呃,微妙平衡。】
她脸上那点“为难”迅速收起,换上了一副“算你走运”的表情,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看您也不容易,孙子生病是大事。胖子,拿瓶水给她,再拿几片退烧药。”
胖子愣了一下,但还是依言从旁边的货架上取了一瓶500ml的纯净水和一小板退烧药,递了过去。
老妇人几乎是用抢的接过水瓶和药,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稀世珍宝,连连对着林蔷鞠躬,语无伦次:“谢谢!谢谢姑娘!谢谢老板!你是个好人!好人一定有好报的!这画和壶…是好东西…真的…”
她将那卷画和紫砂壶小心翼翼地放在摊位上,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才踉跄着、却比来时多了几分力气和希望,飞快地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
“老板,这…”胖子看着摊位上那两件“废品”,挠了挠头,“咱们这生意做的…”
眼镜已经拿起了平板:“记录:支出,500ml纯净水一瓶,基础退烧药四片;收入,未知古物两件。本次交易利润率无法计算,定性为…非理性慈善行为,附带未知潜在价值评估。”
林蔷没理他们的吐槽,走上前,先是拿起那卷画,展开看了一眼。是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笔法苍劲,可惜保存不善,有些地方已经霉变破损。她随手卷起,丢给眼镜:“收着,说不定哪天能用来引火,或者糊墙。”
然后,她拿起了那个紫砂壶。壶不大,入手温润,壶身刻着简单的竹纹,造型古朴。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极其淡雅的、若有若无的茶香,仿佛历经岁月仍未完全消散。而空间传来的那丝渴望,正是源自这个壶。
【果然是个宝贝!虽然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但能让空间‘馋嘴’,肯定不简单。一瓶水加几片药换来的,这漏捡得…舒坦!】
她内心窃喜,表面却不动声色,将紫砂壶也随手递给眼镜:“这个也收好,以后…嗯,泡茶用。”虽然她很清楚,末世里找茶叶比找晶核还难。
眼镜接过壶,一丝不苟地将其和画轴一起,放进了一个标着“低价值杂项”的储物箱里,虽然在他看来,这东西和“泡茶”根本不搭边。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角落的小刀,不知何时挪到了车厢门口,她看着老妇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林蔷,大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低下头,更紧地握住了口袋里那根棒棒糖。
林蔷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道:“怎么?觉得我太黑心?一瓶水换了人家的传家宝?”
小刀猛地摇头,声音细弱却清晰:“不…不是。是…是老板你,救了她孙子的命。”
林蔷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伸手揉了揉小刀更加乱糟糟的头发:“小丫头,看得还挺明白。记住,在这鬼世道,东西的价值,取决于它能不能让你活下去。传家宝不能,但水能。我给了她能活命的东西,她给了我她认为最珍贵的东西,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她顿了顿,看着渐渐被黑暗吞噬的集市远方,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至于那壶到底值不值…谁知道呢?或许在某些人眼里,它一文不值;但在我这儿…”
她没把话说完,只是转身,拍了拍车厢壁:“收工!胖子开车,眼镜规划回程路线,小刀…嗯,你就负责继续适应环境。回去加餐,今天…算是做了笔‘大’买卖!”
“好嘞老板!”胖子一听加餐,立刻干劲十足,麻利地收起最后一点东西,钻进了驾驶室。
眼镜推了推眼镜,开始规划最安全快捷的返回路线。
小刀默默地看着林蔷的背影,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棒棒糖,那双野性未驯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林蔷”这两个字,以及一种名为“归属”的、陌生而温暖的情绪。
杂货铺的金属车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寒冷、黑暗与危险隔绝。车厢内灯火通明,充满了食物、物资和…某种难以言说的、名为“希望”的微光,如同末世中一座移动的、温暖的孤岛,驶向未知却不再那么令人恐惧的夜晚。
而那个被眼镜随手放进“低价值杂项”箱子的紫砂壶,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正散发着连空间都为之悸动的、内敛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