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刚被黑焰彻底湮灭的恐怖景象,以及陆烬周身那仿佛从九幽深处带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气息,让剩余的血刃队员彻底崩溃,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被陆烬带来的士兵迅速而沉默地缴械、押离了这片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区域。
战场瞬间陷入了死寂,只剩下腐毒山脉特有的、带着甜腥味的风吹过嶙峋怪石发出的呜咽声,以及杂货铺众人劫后余生、难以平复的粗重喘息。
陆烬依旧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滑落。他紧抿着薄唇,左手死死地按在右肩胛骨的位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似乎还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不安的黑色余烬,散发出冰冷与毁灭的气息。
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先是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掠过身上挂彩、气喘吁吁的胖子,镜片碎裂但目光依旧冷静的眼镜,以及指刃染血、气息微乱的小刀,最后,如同精准定位的冰锥,牢牢定格在脸色同样有些发白、气息尚未完全平复的林蔷身上。
“解释。”他薄唇微启,吐出的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裹挟着冰碴,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林蔷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他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那点心虚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他此刻状态而泛起的担忧?她努力挺直脊背,扬起下巴,试图维持住杂货铺老板最后的“体面”和“无辜”:
“陆队长,我想我之前在基地门口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理直气壮,“我们确实是来接取并执行官方发布的采集任务的,目的地是荧光森林和沉寂矿坑,所有任务单据齐全,手续合法合规。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个偏离主路线的腐毒山脉外围,遇到血刃小队,并且遭到他们的恶意伏击和抢劫……”
她顿了顿,将“遭到伏击和抢劫”这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努力将己方塑造成纯粹的受害者,“这个问题,我想陆队长您更应该去审问那些被您押走的血刃队员,他们或许能给您一个更‘准确’的答案。我们只是正当防卫,保护自己的生命和财产不受侵犯。”
陆烬听着她这番避重就轻、甚至带着点倒打一耙意味的说辞,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冰冷的眸子微微眯起,里面翻涌着明显的不信与审视。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仿佛要剥开她所有的伪装,直刺她内心深处那点对星纹棍指引的、不肯安分的蠢蠢欲动。
但他并没有立刻戳穿她这漏洞百出的辩解,只是将冷冽的目光转向一旁,落在了正半跪在地、全神贯注地为受伤最重的小刀进行紧急治疗的白薇身上。
白薇双手间涌动的乳白色治愈光芒,此刻似乎比平时更加活跃和明亮,如同具有生命的温暖泉水,源源不断地注入小刀手臂上那道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肉眼可见地,伤处的流血被止住,坏死的组织被温和地净化、剥离,新的肉芽正在光芒的滋养下缓慢而坚定地生长。治疗效果显着得异乎寻常。
然而,陆烬的眉头却几不可查地蹙紧了一分,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疑虑。
几乎是同时,林蔷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白薇的异样。白薇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不是那种精神力消耗过度的虚脱苍白,而是一种…近乎剔透的、缺乏血色的白,仿佛上好的白瓷,隐隐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在白薇微微汗湿的额角与鬓边,似乎有几道极其细微、若隐若现的、如同冰晶碎裂般的淡蓝色纹路,在治愈光芒的映照下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是刚才的战斗太过激烈,让她透支了异能,引发了什么不适吗?林蔷心里划过一丝不安的猜测。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正在全力治疗的白薇身体猛地一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手间稳定流淌的治愈光芒也随之剧烈地波动、闪烁起来,变得明灭不定!
“白薇!”
“白薇!”
林蔷和眼镜几乎同时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担忧。
然而,有人比他们的声音更快!
陆烬强忍着右肩传来的、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的剧痛和体内能量的紊乱,一步踏前,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而有力地扣住了白薇纤细的手腕!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白薇皮肤的一刹那,一缕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冰冷与死寂气息的黑色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细小黑蛇,从他指尖悄然溢出,在白薇的腕脉上轻轻一触,旋即如同受惊般迅速缩回,消失不见。
“啊!”
白薇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又像是被极寒的冰针刺入骨髓,浑身剧烈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低呼,猛地将自己的手腕从陆烬的钳制中抽了回来。她抬起头,那双总是温柔澄澈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未散的惊恐和一丝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面色冷峻的陆烬,又求助般地望向林蔷。
陆烬的脸色在这一触之后,变得更加难看,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缓缓收回手,目光转向脸色同样凝重的林蔷,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她体内潜伏的‘生命摇篮’基因标记,被刚才激烈的战斗能量,以及…我残留的异能气息所刺激,变得异常活跃,甚至有初步显性的趋势。”
林蔷心头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什么意思?说清楚!”
“意思就是,”陆烬的目光扫过状态明显不对、气息萎靡的白薇,语气沉重,“她不能再继续待在这种高辐射、高能量刺激、尤其是充满混乱与毁灭性能量的恶劣环境里。必须立刻、马上返回基地,接受科研所更专业、更全面的基因序列检测和强制性稳定治疗。”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坎上:“否则,基因链崩溃的风险,会在短时间内急剧攀升,直至…不可逆转。”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杂货铺每个人的耳边炸响。胖子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脸上满是震惊与无措。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剧烈闪烁,快速分析着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眉头紧紧锁起。就连一向没什么表情波动的小刀,也停下了擦拭指刃的动作,锐利的目光担忧地落在白薇身上。
白薇自己更是如遭雷击,小脸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轻轻哆嗦着,清澈的眼眸中迅速积蓄起水汽,充满了恐惧与无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向着林蔷的方向靠拢。
林蔷看着陆烬那不容置疑、凝重万分的神情,又低头看了看身边瑟瑟发抖、状态明显异常的白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闭了闭眼,脑海中快速闪过星纹棍的渴望指引,腐毒山脉深处可能存在的、令人心动的宝藏与秘密……但所有这些,在队友鲜活的生命与安危面前,都瞬间失去了重量,变得苍白无力。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所有的犹豫、不甘和算计都已褪去,只剩下作为队长的决断与担当。
“收拾所有东西,放弃后续所有计划,”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我们立刻返回基地。”
陆烬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丝,似乎暗暗松了口气,但他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痛楚,却也因此更加明显。
“我的车,会跟在你们后面。”他言简意赅地丢下这句话,不再多看众人一眼,强撑着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身体,步伐略显虚浮却依旧保持着某种固有的节奏,转身走向他那辆沉默伫立的黑色越野车。
杂货铺的引擎再次发出低吼,笨拙地在这片布满碎石与危险的空地上调转方向,车轮碾过战斗留下的痕迹,驶向了来时的路。只是,车厢内的气氛,与来时那种带着冒险与期待的躁动截然不同,变得无比沉重和压抑。刚刚收获的、蕴含着纯净能量的星纹草和净尘晶,此刻在众人眼中也仿佛失去了诱人的光泽,只剩下对白薇身体状况的深深忧虑。
林蔷透过后视镜,看着那辆如同黑色幽灵般、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距离、沉默跟随在后的越野车,心情复杂难言。陆烬那明显不轻的伤势,白薇身上突如其来的异样与潜在危机,星纹棍那未竟的、指向山脉更深处的指引……无数纷乱的思绪和担忧如同纠缠的藤蔓,将她紧紧缠绕。
她抬起手,用力揉了揉阵阵发紧刺痛的眉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疲惫与无奈的叹息。
【这末世……想当一条与世无争的咸鱼,怎么就他娘的这么难呢?】
(第八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