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翻动的声音还在继续。
第三行的墨迹缓缓成形，是个“赤”字，笔画歪斜，像被风吹散的灰烬拼凑而成。萧云谏盯着那字，右手压在剑柄上没动。凤昭站在他身侧，掌心的凤焰稳稳照着书页，火光落在卷轴表面，那些符文像是活了一样微微起伏。
“别靠太近。”萧云谏低声说。
凤昭没应声，但往他那边挪了半步。两人背对石台，面对秘卷，位置没变，姿势也没松懈。刚才那一瞬他们都看清了——名字浮现时，卷轴边缘渗出一缕黑气，贴着地面爬了半尺才消散。
这不是普通的文字。
是标记。
萧云谏闭眼，寒山剑心缓缓运转。他把一丝灵识探向卷轴，刚触到表面，脑中立刻闪过画面：一座祭坛，七盏残灯，一个黑袍人跪在中央，手里捧着这卷竹简，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接着是一道魂丝从他天灵抽出，缠进卷轴封皮里。
画面断了。
他睁开眼，呼吸沉了几分。
“这不是典籍。”他说，“是容器。”
凤昭转头看他。
“夜枭把自己的魂魄分出一部分，封在这卷子里。”萧云谏声音压得很低，“他没死透，只是把真身打散，藏进了这个东西。”
凤昭眉头皱起，“所以他刚才不是来抢，是来‘唤醒’？”
“对。”萧云谏点头，“昨夜那场打斗，他的血、魔气、执念全渗进地缝，正好成了引子。这一撞，等于敲响了钟。”
凤昭低头看那卷轴，火光下，她发现原本空白的背面开始浮现纹路，一圈圈向外扩散，像水波。她伸手想碰，被萧云谏拦住。
“别碰。”他说，“这是阵法，正在启动。”
两人沉默几息。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腥味，像是铁锈混着旧纸堆的味道。他们都知道，不能再等。
“这文字我认不出。”凤昭说，“得找懂的人。”
萧云谏看了她一眼，“天音阁。”
“嗯。”
话音落下的瞬间，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踏在木阶上发出清晰回响。来人穿着灰袍，束发带已经褪色，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杖，杖头刻着音律符。
是天音阁长老。
他走到石台前停下，目光落在秘卷上，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没说话，先退后一步，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画了个圈，按在地上。符纸燃起青火，火苗绕着石台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卷轴四角。
火熄了。
长老喘了口气，抬头看向两人，“你们不该碰它。”
“现在说这个没用。”凤昭说，“它自己开了，还写了我们的名字。”
长老盯着那两个名字看了很久，最后叹了一声，“《葬魂录》……原来真的有残卷流落出来。”
“葬魂录？”萧云谏问。
“百年前的东西。”长老声音发紧，“专门用来封印大能残魂的禁忌之术。一旦写入名字，那个人的魂魄就会被记录下来，哪怕死了也能借外力召回。”
他顿了顿，“但这种术本该毁尽，怎么会在你们这儿？”
“夜枭留下的。”萧云谏说，“他昨夜来过，血渗进地底，这卷子就自己动了。”
长老猛地抬头，“第七次冲击？”
“什么第七次？”
长老没回答，而是直接蹲下，手指贴在卷轴边缘。他闭眼默念几句，再睁眼时瞳孔震了一下。
“七曜归魂阵。”他说，“激活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三日内必生。”长老声音发抖，“这阵法要七次高强度灵力震荡才能启动，每一次都像敲一次钟。昨夜那一战，就是最后一响。”
萧云谏眼神一冷。
凤昭立刻问：“有没有办法打断？”
“有。”长老点头，“但必须在他完全凝聚前，找到阵眼核心，用纯阳之力或剑心共鸣强行撕裂契约。”
“我们怎么做？”
长老抬手，指向卷轴背面刚浮现的图谱。那是一幅星轨图，中间有个黑点，周围七个小点环绕，其中一个正在发红。
“这是阵图。”他说，“红的是已激活的节点。现在只有一个亮着，说明他还未真正聚合。但如果三天内其他六个全部点亮，他就不再是残魂，而是完整复活。”
“时间呢？”萧云谏问。
“子时接子时。”长老说，“每过十二个时辰，亮一个点。最后一次，就在后日深夜。”
萧云谏没再说话，而是伸手摸向左眼尾的剑痕。那里还在热，但听潮录没有新提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次的选择，没有预警，只能靠自己判断。
凤昭看了他一眼，忽然抬起手掌，凤焰重新燃起。这一次她没控制火势，任由火焰升腾，直冲屋顶。火光照亮整个大厅，也映清了卷轴上的更多细节。
那些名字下方，出现了细小的符文，像是契约条款。
第一条写着：**以战养魂，以血为引。**
第二条：**双命契印，共承劫运。**
凤昭念完这两句，脸色变了，“它把我们也拉进去了？”
长老凑近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不是拉进去……是选定了祭品。”
“什么祭品？”
“七曜归魂阵要七种力量。”长老声音发沉，“其中两种必须是与宿主有生死羁绊之人。一个是他恨的，一个是他想要的。”
他看向两人，“你们的名字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被标记，是因为你们是阵法需要的核心燃料。”
萧云谏眼神一凛。
凤昭冷笑一声，“所以他根本不怕我们来查？反而希望我们靠近？”
“对。”长老点头，“你们越接近真相，越动用灵力探查，就越是在帮他完成仪式。你们刚才的每一次感知，都在给阵法充能。”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
萧云谏缓缓松开剑柄，往后退了半步。凤昭也收回火焰，火光缩回掌心，只留下一点微光。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问。
“不能再碰卷轴。”长老说，“也不能用任何灵识探查。接下来的事，必须靠古文解读和外部推演。”
“你能读？”萧云谏问。
长老摇头，“我能认七成，剩下三成是失传的咒言体。需要对照天音阁的《音源谱》才能破译。”
“多久能拿到？”
“快马加鞭，半天。”
“来不及。”萧云谏说，“我们必须在今晚之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长老沉默片刻，忽然抬头，“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用音律震动封印层。”他说，“我可以弹一段‘静心引’，让卷轴暂时冻结，争取两个时辰的解读时间。但代价是我的寿元——每弹一刻，折一年。”
“你愿意做？”凤昭问。
长老看了她一眼，“九洲若乱，哪还有天音阁？”
他说完，直接盘坐在地，从背后取下一把古琴。琴身暗沉，七弦皆断，但他手指一拂，断弦竟自行接上，发出嗡鸣。
他双手抬起，准备落指。
就在这时，卷轴上的第三行名字突然完成了。
那个“赤”字后面，连上了“焰”字。
赤焰。
凤昭猛地转身，“不好，赤焰还在外面守着！”
萧云谏立刻反应过来，“他是下一个目标！”
长老手指一顿，没敢继续弹下去，“不能让他靠近这里！这阵法会自动牵引契定之人！”
凤昭抬腿就要往外冲。
萧云谏一把抓住她手腕。
“你出去，阵法会更快。”他说，“我去。”
“那你——”
“我有听潮录。”他看着她，“就算没提示，我也不会让他出事。”
他松开手，转身大步走向楼梯。脚步刚踏上第一级，左眼尾的剑痕突然剧烈一烫。
脑中响起一句话：
**“剑不出鞘，人不回头。”**
他停下。
没拔剑。
也没回头。
站在原地听完这句话，然后继续往上走。
凤昭站在原地，掌心的火光再次燃起，照着他离开的背影。她没动，也没喊。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长老抬起头，看着她，“你信他吗？”
凤昭盯着那卷轴上三个名字，轻声说：
“我只能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