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罗莎琳在完成向海莉薇转交锦盒的任务后，并未立刻离开璃月。
她此行身负冰之女皇亲自指派的正式外交使命，首要任务是接触璃月七星及其下属各部门的负责人，深入了解璃月的外交政策与行事风格，评估未来合作或博弈的可能。
给海莉薇送东西，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插曲，甚至有些降低她的身份。
然而，几天后，正当她在下榻的使馆内审阅与璃月总务司初步接触的报告时，一名愚人众下属恭敬地呈上了一份用至冬火漆密封的加急文件。
“「女士」大人，这是刚从国内以最快速度送达的机密文件。女皇陛下亲自吩咐，必须由您亲手转交至海莉薇小姐手中。另外……”下属的声音顿了顿，略显迟疑地补充道，“传递消息的人还说，陛下指示，此事后续可能仍需您继续跟进协调。”
罗莎琳接过那份不算太厚但明显装着不少资料的密封袋，在听到对方的后半句话时，她捏着文件袋的手指微微收紧。
“后续跟进？”
她是什么？兼职的快递员外加项目跟进助理吗？
罗莎琳挥退下属，拆开密封袋，快速浏览了一下附在表面的简要说明和任务坐标。当看到“目标当前位于层岩巨渊附近区域”这几个字时，她的眉梢终于忍不住狠狠一跳。
层岩巨渊？
那个被七星严密封锁、充斥着未知危险和残余深渊力量的荒僻之地？从璃月港过去，路途遥远且环境复杂，即便以她的能力，来回一趟也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让她特意从繁华舒适的璃月港长途跋涉跑去那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为了送一沓资料？
罗莎琳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胸中的郁结。
“罢了。”
既然是女皇陛下的直接命令，并且明确要求需要“亲手转交”和“后续跟进”，她便没有拒绝的余地。哪怕心里再觉得有失身份和大材小用，她也必须执行。
“就当是勘察璃月边境地形了。”她给自己找了个勉强能接受的理由，尽管这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差事，真是越来越不符合她的身份和品味了。但，忍了吧。谁让这是女皇的意志呢。
只希望那个叫海莉薇的，值得她如此“屈尊纡贵”。
经过一番不算愉快的长途跋涉，罗莎琳终于抵达了层岩巨渊的外围区域。
她远远的便看到了在主要通道附近巡逻值守的千岩军士兵，心中不由得冷笑，那个海莉薇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蠢货，应该不至于在璃月官方的眼皮子底下搞什么名堂。
所以，她推断了几处既靠近层岩巨渊能量辐射区，又足够隐蔽，不容易被巡逻队察觉的地点。果不其然，在其中一个偏僻的山坳里，找到了目标。
一顶看起来还算结实的帐篷扎在背风处，旁边是熄灭不久的篝火堆。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帐篷旁摆放着几个几乎完全封闭、只留有细小透气孔的木箱，以及一小片用简易栅栏围起来的苗圃。
而海莉薇本人，正背对着她，蹲在一个木箱前。
罗莎琳看到她动作利落地从箱子里抓出一只不停挣扎的小白鼠，一只手固定，另一只手则拿起了一支装着暗紫色液体的针管，毫不犹豫地将液体注射进小白鼠的体内。
那只小白鼠的身体剧烈抽搐几下，四肢僵直，几秒钟后便不再动弹。
海莉薇单手提起那只已经僵硬的小白鼠，随意晃了晃，确认没有任何生命反应后，脸上露出一丝思索的神色。
“看来这批从璃月本地抓的小白鼠体质不太行啊，耐药性这么差。难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鼠？之前在须弥用的那些，明显体质和承受力都要强韧些。”
说完，她像是处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实验垃圾一样，随手一抛，将那只死老鼠扔进了不远处层岩巨渊的巨大坑洞里。
罗莎琳看着海莉薇那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即便是见多识广，也有些语塞。
“在这里进行学术研究？还真是别致。”
海莉薇转过身，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之色，只是随手将空了的针管丢进旁边的废弃物篓。那
“是你，「女士」，对吧？”
虽然海莉薇最初的想法是找人调查一下，但有关罗莎琳的信息，冰之女皇已经提前告知了。
还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魄力。
“这次又有什么需要亲自转交的？”海莉薇目光落在罗莎琳手中那个显眼的密封文件袋上，语气略带调侃。毕竟她可早知道对方来的目的。
罗莎琳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将文件袋递了过去，“女皇陛下吩咐，让我务必亲手交到你手上。是关于至冬农业现状和环境数据的初步汇总。”
海莉薇接过文件袋，掂量了一下重量后便利落地拆开了。
“年均气温分布、土壤成分分析、冰川融化速率对地下水的影响……还有过去五年的极端天气记录……”她一边快速翻阅，一边低声自语，暂时将罗莎琳晾在了一边。
罗莎琳看着她这副专注忘我的模样，又瞥了一眼旁边苗圃里奇形怪状的植物和封闭的木箱，略带嫌弃地开口：“你倒是会挑地方。在层岩巨渊旁边搞这些危险的爱好，就不怕璃月七星找你麻烦？或者，一不小心把自己也变成下面的一件废品？”
“这里能量背景复杂，易于掩盖实验波动。至于风险，”她终于抬起眼皮，看了罗莎琳一眼，晃了晃手中刚刚得到的文件袋，“比起研究带来的巨大价值，不值一提。”
“生命的韧性与适应性，是相通的。理解一种力量如何摧毁、扭曲生命，是理解如何让生命在恶劣环境中顽强生存、甚至繁荣的另一面。至冬的问题，也可以在某种意义上看作一种慢性污染。”
海莉薇指了指苗圃里一株虽然形态有些怪异，但明显在贫瘠岩地上生长得颇为旺盛的植株。
“比如这个，它在模拟了高矿物浓度、并混合了微量深渊残渣的环境下，生长速度比普通作物快了三倍，虽然目前它还不可食用。”
她又指向那个装着小白鼠的木箱，“而它们，则帮助我测试不同助迫因子对生物体生理极限的影响。找到一个既能激发生存潜能，又不至于立刻导致崩溃的临界点，是关键。”
“说起来，「女士」阁下，至冬本土应该也有研究团队，他们面对类似的污染或环境适应性问题，通常都会采用什么研究途径？主要方向是什么？有没有取得什么值得关注的突破性进展？”
罗莎琳愣了下，然后微微蹙眉，但最终只是冷淡地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我加入愚人众的时间并不长，主要负责的是外交与部分特殊行动，并非技术研究型人员，这类具体的研发细节和方向，我无从得知，也并非我的职责范围。”
她甚至不清楚至冬是否有专门针对此类问题的成建制研究团队。
但看到海莉薇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后，罗莎琳心中莫名有些不快，仿佛被小瞧了。
“不过，我看你的一些实验思路，例如利用外部能量刺激生命体潜能、探寻临界点，这种理念倒与我们蒙德，以及我在须弥求学时接触到的某些魔法研究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妙。难道须弥主流的生命生物学，也推崇这种‘淬炼’的方式？”
罗莎琳也曾在须弥留学过，不过她专攻的是元素魔法与应用，对生论派那套学术体系并不了解，只是凭借魔法师的直觉感受到了某种相似性。
海莉薇眼神一亮，这个话题似乎勾起了她的兴趣，注意力也暂时从数据上移开，认真地看向罗莎琳。
“魔法理论？”海莉薇思考了一下，“不，须弥的生论派更注重自然观察、遗传规律和元素环境的稳态影响。我这种方法确实更接近一些魔法书里的理念，对了，你也是法师，经过系统的修习，肯定比我这种半吊子专业，或许还能提出些有意义的谏言。”
“不知道正统的魔法理论是如何看待和处理这种‘环境助迫’与‘生命适应’的问题的？在我的理解里，魔法似乎更侧重于引导和利用现有的元素力，而非像这样主动引入‘污染’或‘压力’来迫使生命产生定向异变……”
罗莎琳为海莉薇突如其来的学术讨论话题搞得有些懵圈，不过见对方一脸认真，也放下嫌隙耐心回答。
直到罗莎琳意识到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配合对方的工作送资料，而不是当陪聊，她才略显生硬地结束了对话：“具体的探讨还是留待以后吧。资料已经送到了，之后我会定期找你要研究进展，向女皇陛下汇报。有任何需求也可以跟我说。”
“真是的，没想到会浪费我这么多时间……”罗莎琳踩着那双看起来就极具攻击性的高跟鞋，沿着山路返回。
而海莉薇也看着她的背影，尤其是那双在碎石路上还能如履平地的细高跟，内心默默吐槽：九厘米高跟在山路上都能走得这么快这么稳……厉害，看来这已经是她的基操了。
自那以后，罗莎琳又“被迫”来了几次。
有时是应海莉薇的要求，利用她的人脉或能力帮忙寻找一些特定的蕴含特殊能量的矿石；有时则是动用她所精通的魔法，为海莉薇萃取某些实验所需的纯度极高的药剂原液。
偶尔，罗莎琳甚至能看到海莉薇蹲在半山腰，跟某个看起来朴实憨厚的老农交流。难不成是在交流种菜心得？
想她堂堂愚人众执行官「女士」，竟然要给一个毫无格调、整天与泥土和畸形植物为伍、形象日益邋遢的同僚打下手？这简直是对她身份和品味的侮辱！
女皇陛下究竟在想些什么啊……罗莎琳扶额。这几乎成了她每次来这里的固定内心独白。
她看着海莉薇总是沾着不明污渍的外套，和那头只是随手扎起、毫无造型可言的头发，忍了又忍。
直到某一天，她刚走到实验营地附近，就看到海莉薇用树枝叉着一个烤得外皮焦黑的大土豆，兴冲冲地看着她。
“尝尝看，这是阶段性成果。”海莉薇苍蝇搓手，毫不掩饰眼底的兴奋，“这种改良品种，理论上应该能适应至冬大部分地区的恶劣环境和气候了。当然，里面也有你帮忙萃取的抗寒促生药剂的功劳。”
虽然海莉薇的好意是让对方也有共同研究的成就感，但罗莎琳显然不这么想。
罗莎琳看着那个卖相不佳的烤土豆，尤其是想到这玩意可能是在那些诡异植物旁边、用可能沾染了深渊气息的篝火烤出来的，内心疯狂丑拒。
最好永远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女士」，参与过培育这种看起来就很不优雅的土豆！
她后退半步，拒绝得很干脆：“不要。”
海莉薇不解：“为什么？放心吧，这些天我做过基础毒性测试了，没有副作用。我只是叫你过来试试口感怎么样，毕竟食物的适口性也很重要。”
“没有为什么。”罗莎琳叹了口气，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你的实验目标其实已经算成功了吧？”
海莉薇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烤土豆，边嚼边含糊地说：“不算吧。它只是基础生存能力达标了，但下一阶段才是实验的重点，优化和调试作物的品类和口感。要让它变得好吃才行。”
“谁会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罗莎琳简直无法理解这种思路，她想起之前的见闻，“既然还有空研究口感，那你前段时间，跟半山腰那些老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又是在聊什么？别告诉我也是在讨论作物口感！”
“哦，那个啊，”海莉薇淡定地咽下土豆，“我在传授他们养猪心得呢。”
罗莎琳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某根弦断了：“养猪心得？！”
海莉薇耐心解释：“可能是我在山上待的时间有点长了，偶尔下山挖野菜的时候遇到过他们几次。那几个大叔好像误会了什么，以为我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孤苦伶仃，没吃的没喝的，挺同情我，给我送过几次温暖。”
“为什么会沦落到需要挖野菜的地步啊？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吗？”
“可是……”海莉薇觉得让罗莎琳给她带新鲜蔬菜水果啥的也不现实，她看上去不像是有耐心做些卑躬屈膝杂事的人。
“可是什么可是？”
“……没什么。”海莉薇顿了顿，也干脆地转移话题，“那些大叔人挺好的，璃月真是民风淳朴，他们送来的东西中包括一块猪肉。确实好久没吃到猪肉了呢，味道不错。”
“这根本不是重点！”
谁会在乎她吃没吃猪肉，猪肉的味道怎么样啊！
海莉薇依旧不紧不慢：“所以，作为回报，我就告诉了他们一些关于猪的繁殖、选育、科学饲养和疫病防治的经验。”
“你不是生论派专攻生态学和植物学的学者吗？哪儿来的养猪经验？！”
海莉薇沉默了一下。
总不能说是通过研究赞迪克那本十万字巨着《高效养殖技术集成与应用》，然后自己总结归纳出的经验吧？
她含糊其辞：“反正，我就是知道一些。而且，我提出的一些关于机械化投喂、环境控制和废物循环利用的构思，被某个有眼光的大商会看中了，他们花高价想买断我的图纸和技术，甚至还想邀请我去做他们养殖场的长期技术顾问。”
“……”
罗莎琳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