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迪克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更加灿烂,仿佛得到了最满意的答复。他没有回应玛丽的“祝福”,反而用一种轻松得像在讨论实验步骤的口吻解释道:
“其实很简单。这些天我像个烦人的苍蝇一样,在醉香食社,那位医生面前蹦跶的频率高得离谱。”他红瞳里闪烁着狡黠和算计的光芒,“哪怕他胆子再小得像只耗子,被我这样反复试探底线,也该忍不住想拍死我这只‘苍蝇’了,对吧?”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如同在分享一个绝妙的秘密计划,语气带着一股血腥的兴奋:
“所以我猜,快了。他应该很快就要动手‘清理’我这个潜在的、让他不爽的不稳定因素了。”他舔了舔嘴唇,眼神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而我……只需要守株待兔,准备好一个足够结实的‘瓮’。等他这只慌不择路的‘鳖’,自己一头撞进来就行。”
瓮中捉鳖!
这个充满市井气息的比喻,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冷酷和笃定。
他不是在冒险,而是在设局。
他之前的高调“骚扰”,本身就是诱饵的一部分。
玛丽女士的眼底深处,最后一丝轻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忌惮。
这个年轻人,不仅狂妄,而且心思缜密得可怕。他早就把「博士」可能的反应也算计了进去。
“看来,赞迪克先生已经胸有成竹了。”玛丽女士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优雅,但那份优雅背后,似乎多了一层无形的距离感。她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披肩,“那么,我就不打扰两位进行‘准备工作’了。”
她微微颔首,目光在海莉薇和赞迪克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包含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希望下一次见面,我们能在一个更符合两位新身份的地点交谈。”留下这句充满暗示的话语,玛丽女士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肮脏油腻的小酒馆。
昏暗的角落里,只剩下海莉薇和赞迪克,以及桌上那两杯浑浊冰冷的麦酒。
“瓮中捉鳖……”海莉薇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镜片后的目光转向赞迪克,带着一丝探究,“你有几成把握,那只‘鳖’会按你的剧本撞进来?”
赞迪克端起他那杯麦酒,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大口,劣质的酒液似乎并未影响到他的兴致。他冲着海莉薇露出一个灿烂到近乎疯狂的笑容:
“学姐,你猜?”
……
距离阿瓦索大贤者最终的公开审判日还有两天。须弥城的气氛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压抑而紧绷。
就在这片山雨欲来的氛围中,赞迪克却像一只闯入瓷器店的蓝毛狐狸,带着他那招牌式的、极具侵略性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了装潢典雅的醉香食社。
他无视了侍者略显紧张的表情,径直走向角落里那个固定的位置——迪佩尔果然在那里。
今天的迪佩尔显得更加心神不宁,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的咖啡,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桌布边缘,目光阴沉地看向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尊敬的迪佩尔医生,下午好啊!”赞迪克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和响亮,打破了角落的沉寂。
他一屁股坐在迪佩尔对面的椅子上,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迪佩尔猛地回过神,看到是赞迪克,那双藏在眼镜片后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这个像苍蝇一样阴魂不散的家伙又来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烦躁,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微笑:“……赞迪克同学,真是巧啊。”
“不巧不巧,我可是特意来找您聊天的。”赞迪克身体前倾,红瞳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声音却压低了,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般的兴奋,“您听说了吗?后天,教令院中央广场,阿瓦索大贤者的最终审判日!啧啧啧,那可是百年难遇的大场面啊!”
迪佩尔的眼皮猛地一跳。
他当然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关注这个审判的结果!这关系到愚人众在须弥的布局是否彻底稳固,也关系到库嘉维娜那个女人是否会借此机会进一步扩大影响力。
“据说那天整个须弥城的人都会挤过去看热闹,想想就有趣。”赞迪克的声音充满了期待,仿佛在谈论一场盛大的戏剧,“怎么样,尊敬的医生兼顾问?这么热闹的场面,您这种见多识广的学者,怎么能错过呢?要不要咱们一起去凑个热闹?”
他故意把“一起去”三个字咬得很重,红瞳紧紧盯着迪佩尔,充满了挑衅和一种赤裸裸的陷阱意味。
人多,混乱,拥挤……赞迪克就差直接说“那里是下手暗杀我的绝佳场所”了。
迪佩尔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看着赞迪克那张俊美却写满“快来干掉我”的脸,喉咙发紧。
这个疯子……他是在故意引诱自己行动?难道他真的有恃无恐?还是……这只是疯狂的表象?
他脑中飞快地权衡着利弊:
去。这确实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混乱的人群是绝佳的掩护,只要计划周密,一击致命然后趁乱脱身……玛丽那个女人也挑不出错处。
而且,这个烦人的不稳定因素终于可以彻底清除!更重要的是,阿瓦索的审判结果,他必须亲眼确认!否则无法向「丑角」和女皇交代。
不去。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找这样完美的环境和时机就难了。而且,这个赞迪克如此嚣张,放任他在自己眼皮底下蹦跶,本身就是巨大的风险和耻辱!玛丽背后的那个女人说不定也会借此发难!
恐惧和对赞迪克的极度厌恶,最终压过了谨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必须被处理掉!不能再等了!
迪佩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矜持:“嗯……阿瓦索大贤者的审判,确实关系到须弥未来的走向。作为关心教令院发展的外邦学者,我也确实应该去见证这一历史时刻。”
他避开了“一起去”的邀请,但也没有拒绝出席场合。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冰冷的光:“如果后天没有紧急的事务缠身的话,我会去广场看看的。”
“太好了!”赞迪克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之大引得旁边的食客纷纷侧目。
他仿佛得到了天大的好消息,脸上洋溢着灿烂到诡异的光芒,“我就知道医生您不会错过这种大场面。那我们后天广场见!一定要来哦!”
就在这时,赞迪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他那件标志性的、口袋众多的实验服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普通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文件袋。他动作随意,仿佛只是掏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哦,对了!”他像是才想起来,将文件袋“啪”地一声拍在迪佩尔面前的桌子上,动作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粗鲁,“差点忘了正事。喏,这个给你。”
迪佩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警惕地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牛皮纸袋:“这是什么?”
“好东西!”赞迪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炫耀和恶意的笑容,“一份非常有趣的‘技术分析报告’。关于妮娜·福勒那颗‘特别’的心脏辅助装置的。”
迪佩尔的瞳孔骤然收缩。
赞迪克仿佛没看到迪佩尔瞬间剧变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轻松得像在介绍一道新菜:“你知道的,我对各种精密的机械结构都很有兴趣。妮娜和我曾经是同一个社团的社友,基于一些‘偶然’获得的、关于她心脏装置的基础参数和运行数据,加上我自己做的一些小模型推演……我发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小问题’。”
他身体前倾,凑近迪佩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分享感:“报告里详细分析了,妮娜小姐心脏装置的核心负载区,在特定的供能频率下,尤其是在比如周围环境有剧烈能量波动干扰的时候,会出现周期性的过载风险峰值!峰值哦!搞不好会‘嘭’的一下……”
迪佩尔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惨白。然而,就在迪佩尔的怒火即将爆发的前一秒,赞迪克的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呢,”赞迪克脸上的笑容变得微妙起来,带着一种混合着自信和戏谑的光芒,“我发现这个小问题的同时,也顺手……嗯,推演了一下解决之道。”
他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牛皮纸袋,眼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您或许还不知道,我对坎瑞亚的遗留技术也略有涉猎。妮娜小姐心脏装置的核心供能结构,似乎借鉴了坎瑞亚某些‘自律机关’的微型能量循环回路,对吧?”
“非常精妙的设计,但移植到人体这种更精密的‘环境’里,尤其是在处理深渊生物的血肉这种特殊材料时,原有的能量频率稳定器就显得有点不够智能了。”
迪佩尔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怎么会知道核心材料涉及深渊力量?这绝对是绝密!
赞迪克仿佛没注意到迪佩尔眼中的惊涛骇浪,继续侃侃而谈,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修改一个数学运用公式:“我在想啊,既然问题出在能量频率的刚性调控上,为什么不引入一个动态的、能自我感知并微调的能量缓冲层呢?”
“就像活体的神经反馈一样?我参考了一些受深渊力量影响的藤蔓的‘神经束’对元素流的自适应传导模型。当然,还做了一些简化处理,毕竟用在心脏上嘛。”
他身体后靠,摊了摊手,脸上带着一种“这很简单”的随意表情:“报告后面附了一份初步的解决方案和模拟数据。核心思路就是,在现有的供能核心和负载区之间,嵌入一个由活性化流明石制作的晶片构成的微型缓冲矩阵。”
“这些晶片经过特殊蚀刻,能像生物神经一样感知周围能量场的细微变化,并通过微调自身的导能性,形成一个动态的‘能量阻尼’层。当外部干扰导致核心负载区能量骤增时,这个阻尼层能快速响应,吸收掉过载部分,平滑输出,避免峰值冲击。”
他顿了顿,看着迪佩尔那张已经彻底凝固、写满难以置信的脸,红瞳里闪烁着纯粹的学者的光芒:“模拟数据显示,加入这个缓冲层后,心脏装置在‘剧烈能量场干扰’下的运行稳定性提升了至少80%。过载风险峰值几乎被完全抹平。而且,它对装置的整体能耗影响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因为优化了能量流而略微降低核心负担。”
赞迪克拿起那杯迪佩尔没动过的咖啡,毫不在意地喝了一口,咂了咂嘴:“怎么样?这个小发现和小建议,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我觉得,这或许能解决您医治过程中的一个小问题。毕竟,妮娜小姐的安危,可是牵动着弗朗西斯社长的心呢。”
迪佩尔彻底僵住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赞迪克刚才那番话在疯狂回荡!
这……这怎么可能?!
妮娜心脏装置的“周期性过载”问题,是他接手这个研究项目后一直无法彻底解决的顽疾。
那是坎瑞亚技术与深渊血肉融合后产生的、几乎无解的兼容性问题!他尝试了无数种方法,调整了无数次参数,都无法完全根除!这就像是悬挂在妮娜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是他用来控制弗朗西斯的最大筹码之一!
而现在,这个在他眼中如同苍蝇般烦人、狂妄自大的年轻学者,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出了一个如此精妙、如此具有可行性、甚至模拟数据如此完美的解决方案?!
迪佩尔猛地抓起桌上的牛皮纸袋,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着。他几乎是粗暴地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报告,目光如同扫描仪般疯狂地掠过那些复杂的能量流图示、蚀刻晶片的微观结构图、以及那清晰的模拟数据曲线。
他越看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
报告中的理论推导严谨,模型构建精巧,数据详实可信。尤其是那个利用藤蔓神经束原理设计的“动态阻尼”概念,简直是天才般的构想!这已经不仅仅是解决问题,更是对原有技术的一次突破性改良!
这绝不是胡编乱造!这绝对是真才实学!
一个冰冷的、令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念头钻入迪佩尔的脑海:
这个赞迪克,他的天才程度、他对深渊力量的理解深度、他推演和解决尖端技术难题的能力……
……竟然……可能……在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