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深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把最后一份报表发送给老板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半。连续一周的加班让他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可想到下个月的房贷,他还是挣扎着站起身,抓起西装外套往肩上一搭,快步冲出了写字楼。
深秋的夜风像冰碴子,刮在脸上生疼。顾景深一路小跑赶到公交站,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又与站台背后的行道树影叠成张牙舞爪的鬼影。远处传来引擎声,最后一班44路公交车正缓缓驶来。
车停稳的瞬间,顾景深皱了皱眉。这辆44路也太新了,崭新的车身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像刚从生产线上开下来,连车牌都没来得及挂。更奇怪的是,司机老周穿着一身老式深蓝色制服,帽檐压得极低,侧脸线条僵硬得像块橡皮泥,驾驶座旁的窗户缝里,隐隐飘出一股混合着铁锈和潮湿泥土的怪味。
“嘀——余额不足。”
刷卡机冰冷的提示音让顾景深浑身一僵。他早上才往交通卡里充了两百块,怎么会余额不足?他又试了一次,还是同样的提示。
“新人第一次坐这趟车都这样。”老周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往里走。”
顾景深硬着头皮走上车,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车厢里零星坐着几个人,都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机械地滑动着,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他。
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下意识地想看看窗外的夜景,却猛地愣住——漆黑的玻璃上,只有车内的灯影和乘客的轮廓,唯独没有他自己的倒影。
心脏“咚咚”地开始加速,顾景深假装低头刷朋友圈,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屏幕亮起,第一条推送就让他如坠冰窟——那是一篇三年前的旧闻,配着一张模糊的公交车坠河照片,标题赫然是:“44路公交深夜坠河,全车无一生还”。
就在这时,前排的柳婆突然缓缓转过头。她的脖子转动时,发出了“咔咔”的声响,像是老旧的齿轮在摩擦。
“小伙子,”柳婆的声音干涩而缓慢,“这趟车,不能随便坐啊。”
顾景深僵硬地抬起头,看清了她的脸——青白的皮肤像泡发的纸,眼角还挂着几缕水草,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他吓得差点跳起来,而柳婆却突然咧开嘴,露出一口黢黑的牙齿,笑了:“别怕,我们……都是到终点站才下车的。”
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成了顾景深的酷刑。
公交车每到一站,老周都会用那沙哑的嗓音重复:“到终点站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可车厢里明明没人按铃,那些低头玩手机的乘客却会像提线木偶一样,齐刷刷地起身,走向后门。顾景深偷偷瞥了一眼,心脏瞬间停跳——他们的脚悬在半空,根本没有沾地。
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得扭曲,熟悉的街道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隐约间,能听到“哗哗”的水声,像是有一条大河横亘在前方。
顾景深想喊老周停车,想冲下车,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座位上,动弹不得。
突然,公交车猛地急刹,顾景深的额头重重撞在前方的椅背上。他捂着头抬起眼,看到前方立着施工路障,道路被完全封闭了。
“哎呦,”老周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又修路了。”
然后,他竟一脚踩下油门,公交车笔直地朝围栏冲去!
顾景深绝望地闭上眼,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反而感觉到一阵失重。再睁开眼时,他看到公交车竟穿过了围栏,行驶在一条泥泞不堪、根本不存在的土路上。两侧是望不到边的芦苇荡,雾气中,河水的腥气越来越浓。
“别担心,”柳婆不知何时移到了他身边,凑到他耳边,用冰冷的气息低语,“这是近路……很快就到终点站了。”
不知过了多久,公交车终于缓缓停靠。顾景深像是突然解除了封印,连滚带爬地冲下车。他回头想看看那辆诡异的公交车,却只看到一片长满荒草的空地,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
他颤抖着摸出手机,想打个车求救,屏幕却显示着刺眼的时间——00:44,信号栏一片空白。
第二天清晨,环卫工人在废弃的44路总站发现了昏迷的顾景深。他蜷缩在站台角落,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车票,票面的发车日期,正是三年前44路公交车坠河的那一天。
从那以后,每到深夜十一点,附近的居民总能听到从那片荒草地里传来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那声音冰冷而机械:
“前方到站——忘川站。”
如果你在深夜的街头,看到一辆过分崭新的44路公交车,请记住,千万别上车。
因为没人知道,它的终点站,究竟是在人间,还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