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在九十年代初的北方一个老工业城镇。张建国是厂里的青年技工,刚结婚不久,厂里福利分房紧张,一时半会儿轮不到他。正巧,他听说镇子东头有处老宅子,房主举家南迁,愿意以极低的价格长期出租,几乎是白送。
张建国和妻子小芳去看房。那是一座标准的北方老式院落,青砖灰瓦,带着高高的院墙。推开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冗长呻吟。院子很大,但杂草丛生,透着一股破败。正房坐北朝南,窗户还是老式的木棂窗,糊着已经发黄、破损的窗户纸。屋里光线昏暗,即使是在白天,也有一股子驱不散的阴冷潮气。
“这房子……有点旧啊。”小芳有些犹豫,拉了拉张建国的袖子。
带他们来看房的中间人是个干瘦的老头,他吧嗒着旱烟,含糊地说:“老房子都这样,结实!价钱你们也知道了,要不是主家急着走,哪轮得到这个价。”
张建国正是缺钱的时候,看着这宽敞的院落和房间,想着稍微收拾一下也能住人,便一咬牙,签了租约。
搬进去的头几天,相安无事。只是总觉得屋子里比外面冷,那种冷,不是温度低,而是像湿毛巾贴在皮肤上,往骨头缝里钻的阴冷。
怪事是从一个礼拜后开始的。
先是小芳说,她总在半夜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沙……沙……沙……”不疾不徐,像是有人在踱步。起初以为是野猫或者风声,但几次扒着窗户往外看,院子里空空如也,只有月光下摇曳的杂草影子。
接着,家里的东西开始轻微地挪动位置。比如,明明放在灶台上的筷子,第二天早上会发现散落在桌子上;小芳的梳子,有时会从卧室的梳妆台,跑到堂屋的八仙桌上。
“肯定是你粗心大意,忘了。”张建国不以为意,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直到那天晚上。
那天张建国厂里加班,回来已是深夜。小芳先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推开堂屋门,准备去厨房弄点热水洗脚。就在他穿过堂屋,走向里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靠墙摆放的那张老旧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影!
他猛地转头,心脏骤停了一拍。
太师椅上空空如也。
他松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肯定是太累了眼花。可就在他转身要继续走时,一个清晰、苍老、带着痰音的老太太的咳嗽声,就在他身后,极近的距离响了起来!
“咳……咳咳……”
张建国浑身的血都凉了!他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堂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
他冲进卧室,摇醒了小芳,声音发抖地问:“你……你刚才咳嗽了?”
小芳睡眼惺忪:“没有啊,我睡得沉沉的。”
张建国没敢说出刚才的遭遇,那一夜,他睁着眼睛到天亮。
自那以后,怪事变本加厉。
夜深人静时,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堂屋里有老人低声絮语的声音,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像是在拉家常,又像是在争吵。有时是长长的叹息,有时是压抑的啜泣。
厨房的锅碗瓢盆会在无人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最吓人的一次,是小芳白天在里屋缝衣服,一抬头,从门缝里看到堂屋的地面上,有一双穿着老式布鞋、裹着小脚的女人脚,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她尖叫着冲出去,堂屋里却什么都没有。
夫妻俩的精神快要崩溃了。这房子没法住了!
张建国去找那个中间人老头,老头听完他的描述,叹了口气,猛吸了几口旱烟,才幽幽地说:“唉,本来不想告诉你们的……这老宅原来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无儿无女。老太太先走的,没过半年,老头子在堂屋那太师椅上,喝着农药也走了……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
张建国和小芳听得头皮发麻,当天就收拾细软,连夜搬去了工友家借住,宁愿打地铺也绝不再回那老宅一步。
房子退了,但他们心里的阴影却挥之不去。
大概过了半年多,有一次张建国和几个老工友喝酒,说起这段经历,一个本地的老工人醉醺醺地说:“建国,你们那时候住的,是不是镇东头那家青砖院,门口有棵歪脖子老槐树的?”
张建国连忙点头。
老工人神秘地压低声音:“那家的事儿,邪门着呢!不止你们一家碰上。后来街道找人去看过,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后来请了懂行的老人去看,说那老两口,根本没走!”老工人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老头子的魂儿,还恋着他那把太师椅。老太太的魂儿,还在惦记着给她老头子做饭、收拾屋子……你们听到的脚步声、絮叨声,挪动东西,那都是老太太还在‘过日子’呢!她那是在重复生前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你们是外人,住了他们的屋,扰了他们的清净,他们这是在……提醒你们走呢!”
张建国听完,端着酒杯的手抖得厉害,酒水洒了一身。
他后来才明白,那种老宅,那种发生过横死,并且死者执念极深的地方,里面的“东西”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青面獠牙的恶鬼,它们更像是一段挥之不去的、充满怨念和习惯的“记忆”,或者是一种滞留在原地的“能量”。它们日复一日,重复着生前的活动,形成了一种可怕的“回声”。活人闯入,就像石子投入死水,必然会激起涟漪。
而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你永远不知道,在你觉得空无一人的老房子里,在你身边,是否正有你看不见的“老住户”,在默默地,继续着它们“另一个世界”的生活。那双无形的眼睛,可能正从太师椅的方向,静静地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从此,张建国再也不敢贪便宜租老房子,尤其是那种……死过人的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