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羽被勒得脸色涨红,但他依然没有退缩,身上白光大盛,试图推开司马烬。
“这是饮鸩止渴!你这是在利用他们!”
“对,我就是在利用他们。”
司马烬松开手,把他推得一个踉跄。
“我利用他们的恨,利用他们的恶。因为只有这些最脏的东西,才是那个完美系统无法消化的毒药。”
司马烬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王大锤。
“大锤。”
王大锤手里还抓着半个馒头,看看司马烬,又看看苏子羽。
“先生……苏公子他也是好心……”
“我没空跟他废话。”
司马烬指着苏子羽。
“把他扔出去。”
“啊?”王大锤愣住了。
“我说,把他扔出去。扔到圈子外面去,别让他在这里发光。”
司马烬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活着的罪人,比死去的圣人有价值。”
王大锤叹了口气。
他把馒头塞进怀里,走到苏子羽面前,抱了抱拳。
“苏公子,对不住了。”
“大锤兄,你不能助纣为虐……”苏子羽还想说什么。
王大锤没等他说完,伸出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苏子羽的腰带,像扛麻袋一样把他扛了起来。
“俺不懂啥叫助纣为虐。”
王大锤迈开大步,向着营地边缘走去。
“俺只知道,跟着司马先生能活命。跟着你,只能死得挺体面。”
“放开我!王大锤!”
苏子羽在王大锤肩膀上挣扎,白光乱闪,但王大锤皮糙肉厚,根本不理会。
走到营地边缘,王大锤在那条“二维”与“三维”的分界线前停下。
他瞄准了一个还没被压扁的草垛。
“走你!”
王大锤腰部发力,双臂一挥。
苏子羽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准确地落进了远处的草垛里。
没了净化之光的压制,难民营里的怨气瞬间反弹,比之前更加猛烈。
那些被压抑的愤怒像是决堤的洪水,冲天而起。
“贼老天!这世道不让人活啊!”
“杀!杀光这帮狗官!”
无数道黑气如狼烟般升腾,将整个土地庙上空染成了墨色。
司马烬站在黑云之下,仰起头。
他看到那本书册——《无终之书》在剧烈翻动。
他闭上眼,意识瞬间沉入梦境。
在那个只有线条和色块的高维视野里,他看到了一幕奇景。
那只握着世界画笔的无形巨手,原本正在平稳地涂抹着京城的轮廓。
但此时,在那只巨手的笔尖下,那团代表着难民营的色块,不再是平整的灰色。
它变成了一团漆黑的、不断蠕动、不断扩散的污渍。
这团污渍违背了透视原理,违背了色彩搭配,甚至违背了构图逻辑。
它像是一块长在画布上的毒疮,还在不断向外喷溅着黑色的汁液。
那只巨手停住了。
它悬在半空,笔尖微微颤抖。
那个高高在上的“作者”,似乎在犹豫,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线条,才能圈住这团疯狂的混乱。
逻辑卡住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司马烬耳边响起。
敖冰穿着一身青色的龙鳞甲,抱着双臂,站在阎罗殿的屋檐上。
他看着下面那些因为愤怒而扭曲的人脸,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你们人类真是奇怪。”
敖冰说。
“平时满嘴仁义道德,为了活命,却能把尊严和底线像垃圾一样丢掉。把同类逼成野兽,这就是你的救世之道?”
司马烬站在大殿中央,身上缠绕着无数根黑色的锁链。那些锁链连接着每一个愤怒的灵魂,将他们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他体内。
那种力量很脏,很烫,烧得他经脉剧痛。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平静得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尊严?底线?”
司马烬睁开眼,看着敖冰。
“那些东西,是活人的奢侈品。死人只配变成灰。”
他抬起手,指着头顶那只停顿的巨手。
“你看,它停了。”
司马烬的手指慢慢收紧,像是握住了一把看不见的刀。
“只要能活下去,变成疯狗又如何?”
“在这个被随意涂抹的世界里。”
“生存本身,就是最大的道德。”
……
光落下来了。
没有声音,没有热浪,甚至没有风。
那是一道纯粹的白光,从云层那个巨大的金色方框中心垂直落下。它像是一根巨大的柱子,笔直地插向皇宫的太和殿。
白光接触到太和殿琉璃瓦的一瞬间,物理规则消失了。
原本高耸的屋脊、飞檐上的走兽、金黄色的瓦片,在触碰到光柱的刹那,瞬间失去了“厚度”。
它们不再是立体的建筑,而变成了贴在白光表面的一张画。
红色的墙变成了红色的色块,黄色的瓦变成了黄色的线条。太和殿里的侍卫甚至来不及惨叫,身体就被压成了薄薄的一片纸人,贴在地面上,保持着惊恐奔跑的姿势,神情栩栩如生,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种“降维”还在扩散。
光柱像是一个不断扩大的墨点,以太和殿为中心,向着四周无声地蔓延。广场上的铜鹤、汉白玉的台阶、甚至飘在空中的灰尘,凡是被光扫过的地方,全部变成了静止的图画。
世界正在被强行“排版”。
司马烬站在土地庙前,看着那道通天的光柱。
“来了。”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对着虚空狠狠一握。
“阎罗殿,开。”
轰!
土地庙上空那团浓重得化不开的黑云,突然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疯狂地旋转起来。
那些从难民营里压榨出来的恐惧、从赵玄刀下逼出来的愤怒、从绝望中滋生出来的贪婪——这些世间最脏、最浑浊的情绪,此刻被司马烬强行揉在了一起。
他在识海中推开了阎罗天子殿的大门。
那本悬浮在案几上的“罪恶簿”,哗啦啦地翻动,无数个名字在上面浮现,又瞬间炸裂成黑色的烟雾。
“以万民之怨为墨。”
司马烬的声音穿透了喧嚣。
“去脏了它的笔。”
昂——!
一声凄厉的咆哮声从黑云中炸响。那声音不像是龙吟,更像是无数冤魂在一起尖叫。
那团黑云在空中拉长,变成了一条粗糙、狰狞、浑身流淌着粘稠液体的黑色长龙。它没有鳞片,身上全是扭曲的人脸;它没有爪子,只有无数双在这个世道里挣扎求存的手。
这是一条由“罪业”构成的恶龙。
它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一头撞向了那道圣洁无比的白光。
……
皇宫之巅。
苏青檀站在太和殿仅存的一角飞檐上。脚下的瓦片正在快速变得扁平,那种“二维化”的死线距离她的脚尖只有不到三寸。
她手里捧着那方传国玉玺。
玉玺发烫,红得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给我……连上!”
苏青檀咬着牙,双手死死攥住玉玺,将自身的内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
她是这道防线的“锚点”。
司马烬负责收集“墨汁”,而她负责用这方承载了大钰国运的玉玺,给这些“墨汁”导向。
那条黑色的恶龙从天而降,顺着玉玺的指引,精准地冲进了白光之中。
滋——
没有爆炸的巨响,只有一种仿佛强酸泼在丝绸上的腐蚀声。
原本纯净无瑕的白光,在接触到黑色恶龙的瞬间,立刻变得浑浊不堪。
那些代表着怨念的黑色液体,顺着光柱逆流而上。它们像是活的病毒,疯狂地侵蚀着光的结构。
原本笔直、锐利的光柱边缘,开始出现锯齿状的抖动。
天空中的那个金色方框,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
一种刺耳的、断断续续的蜂鸣声在整个京城上空回荡,那声音听起来极其怪异,就像是一个人在说话时被掐住了脖子,变成了无意义的电子杂音。
“呃……警……告……数……据……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