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司马烬新得的宅邸内,烛火通明。
王大锤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拍在桌上,铜钱撞击的声音很是清脆。他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大声说道:“先生,这次干得太漂亮了!神捕司那边,赵指挥使听完汇报,当场就批了三百两银子的赏钱,说是演练劳苦,犒赏有功弟兄!那虎贲营统领陈泰的脸,估计现在还是绿的!”
他说得唾沫横飞,但司-马-烬和苏青檀都没有回应。
屋里的气氛很奇怪。
司马烬沉默地坐在桌边,将那朵从内库中带出的“幽昙婆罗花”和那支白玉发簪,并排放在桌面上。
苏青檀的目光则完全被那朵妖异的蓝紫色花朵所吸引。她站在桌旁,没有靠近,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臂。隔着衣衫,她能感觉到那个咒印正在发烫,一种从未有过的活跃感,顺着手臂的经络蔓延开来。
这不是被压制的迹象,更像是一种……被唤醒的躁动。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的忧色不减反增。
“司马烬,”她轻声开口,“这花,我觉得不对劲。”
司马烬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上的花,他已经有了判断。那个灰衣人的凝视,不是警告,而是确认猎物已踏入陷阱的眼神。
“我知道。”他声音很低,“大锤。”
“在!先生有何吩咐?”王大锤立刻收起了笑容,站直了身体。
“你带人守好宅子,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进出,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司马烬的指令清晰而果断。
“是!”王大锤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领命,转身大步出去安排防务。
司马烬站起身,用之前准备好的油布,小心翼翼地将花和发簪重新包好。
“这花有问题,我必须立刻去确认。”他对苏青檀说。
“我和你一起去。”苏青檀立刻说道。
“不,你留下。”司马烬否定了她的提议,“你的咒印对它反应剧烈,跟去太危险。等我消息。”
苏青檀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
司马烬没有再多言,将包裹揣入怀中,身影迅速融入了外面的夜色。
半个时辰后,城南一处偏僻的巷弄深处,鬼手张的地下工坊。
刺鼻的金属和药草混合气味扑面而来。鬼手张正背对着门口,用一块砂布打磨着一截闪着寒光的金属指骨,听到脚步声,他不耐烦地头也不回地骂道:“滚!老子今晚没空!”
“我拿到了花。”
司马烬的声音响起,让鬼手张打磨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被面具遮住一半的脸上,露出的独眼闪烁着一丝讶异。
司马烬没有废话,走上前,将油布包在桌上摊开,露出了那朵幽昙婆罗花。
鬼手张的目光落在花上,脸色第一次有了明显的变化。他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围着桌子走了一圈,鼻子凑近花朵,轻轻嗅了嗅。
“你还真敢去闯皇家内库?”他发出一声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叹的干笑。
“看看它有没有问题。”司马烬直接问道。
“有没有问题?”鬼手张冷笑一声,“天底下用毒的,就没有不出问题的。问题只在于,是医人的问题,还是害人的问题。”
他从墙上挂着的一排工具里,抽出了一根细长的银针。
他捏着银针,动作很慢,眼神却专注到了极点,缓缓刺入了那朵花的金色花蕊之中。
只刺入了一寸。
下一刻,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根亮白的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针尖开始,迅速变得漆黑,那黑色如同活物一般,飞快地向上蔓延,转瞬间,整根银针都变得如墨一般黑。
鬼手张松开手,任由那根黑色的银针掉落在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好狠的计策!真是好一招请君入瓮!”鬼手张看着司马烬,独眼中满是看好戏的神色,“此花,确实是能压制百日咒印的幽昙婆罗,这一点他们没骗你。”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森然:“但是,在它的花蕊之中,被人用一种极其高明的手法,掺入了‘牵魂引’!”
“牵魂引?”司马烬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一种南疆的巫蛊之术,歹毒无比。”鬼手张解释道,“一旦你将此花敷在那个女人的咒印之上,‘牵魂引’便会顺着咒印与魂魄的联系,直接在她魂魄本源之上,留下一个无法抹除的印记。到那时,施咒之人只需动一个念头,就能让她瞬间魂飞魄散。别说是你了,”他指了指天上,“就算是阎王爷亲临,也救不了她的命!”
司马烬明白了。
从他提出安防演练,到二皇子的“配合”,再到那个灰衣人的注视。这一切,都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剧本。他们根本不怕自己拿到花,他们甚至就是故意把花送到自己手上的!
他们要的不是阻止自己解咒,而是要通过自己,给苏青檀的魂魄,上最后一道催命的枷锁!
他感到一阵后怕,如果自己拿到花后欣喜若狂,立刻回去给苏青檀敷用,那后果……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从怀中拿出了那支白玉发簪。
“这个呢?你看看这个。”他需要转移注意力,让自己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鬼手张瞥了一眼,不耐烦地拿了过去,在手里掂了掂:“一支破簪子,有什么好看的……”
他话未说完,却停住了。他将发簪举到油灯前,独眼眯了起来。
“嗯?这玉……”他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簪身那温润的色泽,“寻常的白玉,养不出这种光泽。这种用人的气息温养玉器的手法,只有宫里那几位活得最久的贵妃娘娘才有这个闲工夫和资格。东西本身不值钱,但来历怕是不简单。”
他随手将发簪扔回给司马烬,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我只懂机关毒药,不懂后宫里这些女人的玩意儿。别拿这些东西来烦我。”
司马烬握着那支尚有余温的发簪,鬼手张的话让他心中又多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母亲的遗物,为何会与宫中贵妃扯上关系?
“怎么?被人耍得团团转,不好受吧?”鬼手张看着司马烬凝重的神色,反而来了兴致,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司马烬抬起头,直视着他:“你有没有办法,去掉这‘牵魂引’?”
鬼手张笑了,笑声干涩难听:“办法?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办法自然是有的。但我凭什么要帮你?我可不是开善堂的。”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面具后的独眼闪着算计的光芒。
“不过嘛……看在你给我带来这么个有趣玩意儿的份上,咱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鬼手张一字一句地说道:“皇帝老儿的御药房里,有一种疗伤圣药,名为‘九转还魂草’。我这只手,当年就是废在一桩旧事上,有了那东西,或许能恢复个七八成。”
司马烬立刻反应过来:“你要我去偷御药?”
“那是你的事。”鬼手张摊了摊手,“你不是自诩神算,连守卫森严的内库都进得去,一个小小的御药房,又能奈你何?你把它给我弄来,我就帮你研究,如何破解这‘牵魂引’。”
他重新坐了回去,摆弄起桌上的零件,一副送客的姿态。
“你仔细考虑考虑吧。天亮之前,给我答复。过时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