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烬没有动。
他就站在三皇子府邸前的石阶上,看着眼前的人流车马。那道目光消失了,但他后背上被针刺过的感觉,却还未完全退去。
他很确定,那不是错觉。
对方就在附近。可能已经离开,也可能……还在看着他。
他若无其事地走下台阶,没有回头,也没有四下张望。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和街上任何一个办完事准备回家的官吏没有区别。
他没有选择直接返回神捕司或者自己的住处,而是朝着那道目光传来的方向,也就是街角的位置,走了过去。
街角处,是一家两层高的茶楼,生意不错,人声从里面传出来。
司马烬走了进去。
“客官,您几位?”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
“一位。”司马烬的视线在楼下大堂扫过,然后直接走向楼梯,“楼上可有靠窗的位子?”
“有,有,您楼上请。”
司马烬走上二楼。二楼的客人比楼下少些,也更安静。他选了一个最角落,却又能将整个三皇子府大门以及门前那片街道尽收眼底的位置坐下。
“一壶龙井。”他对店小二说。
茶很快就上来了。
司马烬没有碰那杯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窗外。
寻找那道让他不适的目光无异于大海捞针。只能换个方式,比如……寻找一个观察者。一个和他一样,在暗中观察着某个目标的人。
一个专业的观察者,会选择一个既能看清目标,又不易被人发现的位置。他会长时间保持静止,注意力高度集中。这种状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其实是一种反常。
司马烬的目光,如同梳子一般,一遍遍地梳理着街上的每一个人。
卖糖葫芦的小贩在不停吆喝,他的视线跟着每一个路过的孩童转动。推着鸡毛掸子沿街叫卖的货郎,眼神在各家店铺的门脸上逡巡。那些路过的行人,步履匆匆,目标明确。
这些人都很正常。
他的视线,最终锁定在了三皇子府斜对面的一棵大槐树下。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色短衫,身材中等,样貌普通,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他靠着树干,双手拢在袖子里,头微微低着,像是在打盹。
但他没有打盹。
司马烬注意到,这个灰衣人的姿态虽然放松,但他的站位非常讲究。从他那个角度,刚好能把皇子府门口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而过往的行人,又很容易将他忽略。
而且,在司马烬观察他的这一盏茶的时间里,他没有动过一下,连姿势都没有换过。周围人来人往,他的视线却像被钉子钉住一样,始终停留在皇子府大门的方向。
就是他了。
司马烬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已经有些凉了。
他在等。
等那个灰衣人自己动起来。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灰衣人似乎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混入人流,朝着城西的方向走去。
司马烬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起身下楼。
他没有走得很快,始终与灰衣人保持着二三十步的距离。他利用街边的摊贩、行走的马车作为掩护,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灰衣人的警觉性非常高。
他一路上数次在路边摊贩前停下脚步,装作挑选东西,实则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身后。他还会在经过巷口时,突然加快脚步,然后又在下一个路口放慢速度。
这些都是反跟踪的手段。
但司马烬的耐心更好。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不急不躁,就像一个普通的路人。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两条街。
灰衣人拐进了一个菜市场。
一进菜市场,环境立刻变得嘈杂混乱。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地上满是烂菜叶和污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的气味。
这里是摆脱跟踪的绝佳地点。
灰衣人一头扎进拥挤的人群,左拐右绕,身形灵活。
司马烬立刻跟了上去。他拨开身前的人,视线紧紧锁定着那抹灰色。
就在他绕过一个卖鱼的摊位时,那抹灰色,消失了。
前面是一条三岔路口,每个路口都挤满了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就彻底融入了人潮。
司马烬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他没有去追。他知道,现在去追已经来不及了,只会在三个错误的方向上浪费时间。
他转身,回到了灰衣人最后消失的那个卖鱼摊位旁边。
他开始仔细地观察地面。
这里的人流量极大,地上被无数双脚踩过,泥泞不堪。几片被人踩烂的白菜叶,紧紧地贴在地上,和泥水混在一起。
司马烬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这片地面。
然后,他看见了。
在一片烂菜叶的下面,压着一抹不属于这里的白色。那白色很小,形状有些规整。
他蹲下身,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片菜叶。
菜叶下面,是一个被踩扁了的纸鹤。
纸鹤已经脏了,被泥水浸泡过,显得有些破烂。
司马烬的心,却在此刻提了起来。他将那个扁平的纸鹤拈在指尖,站起身,走到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
他慢慢地,把那个被压扁的纸鹤,一点点展开。
随着纸张的展开,一抹红色,出现在白色的纸面上。
那红色,不是印泥,也不是朱砂。
是血。
纸张被完全展开,那是一张方形的素纸。血迹在纸的中央,构成了两个字。
字迹潦草,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力量。
寿宴。
司马烬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站在嘈杂的菜市场里,周围的一切声音都仿佛离他远去。
指尖上,那两个血字,似乎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湿气。
那个神秘的对手,不仅在监视着他,难道……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一件事。
他们的目标,是即将到来的皇帝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