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烬躺在硬板床上,双眼紧闭。
他没有完全睡着,意识沉入了一片幽暗之中。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坐在了那张由整块黑玉雕琢而成的宝座上。阎罗天子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殿中的梁柱,不再是模糊的影子,上面雕刻的狰狞鬼神,纹路都历历在目。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也不再是半透明的虚影,而是变得凝实,带着一种掌握生杀予夺的重量感。
连续审判了屠夫老李、银匠周通、钱理等人,这些罪恶被清洗后,化作了一股股精纯的力量,汇入了他的身体和这座大殿。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力”增长了许多。
“罪恶簿”自动翻开,周通和钱理的名字,已经化作飞灰,彻底消失。在书页的末端,一行新的小字浮现出来。
“解锁刑罚——业火。”
司马烬的意念一动,一团黑色的火焰,突兀地在他掌心燃起。这火焰没有温度,却让整个大殿的威压都加重了几分。
他需要一个目标来试验这新的能力。
他想起了衙门里一个手脚不干净的杂役,那人经常克扣他们这些底层文书的笔墨纸砚,拿出去换酒喝。罪过不大,但足够让他出现在“罪恶簿”的边缘。
司马烬意念微动,锁定了那名杂役。
瞬间,那杂役的魂魄就被拘入了殿中。他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司马烬没有废话,屈指一弹,那一小簇黑色的业火,便落在了杂役的魂魄上。
“啊——!”
杂役的魂魄,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那火焰,直接灼烧他的魂体,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让他满地打滚。
司马烬观察着这一切。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现实中,那个杂役此刻一定躺在床上,感受着五内俱焚的痛苦,却找不到任何伤口。
这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层面的刑罚。
他挥了挥手,业火熄灭,那杂役的魂魄也被驱逐出去。
司马烬靠在宝座上,感受着这股全新的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从心底升起。这是主宰他人命运的快感,是执掌刑罚的快感。
但很快,另一股情绪涌了上来。
是警惕。
他想起了那句老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的力量越强,手段越是神鬼莫测,就越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特别是县令林知遥,那是一只老狐狸。最近县里接连出事,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自己必须更加小心,将“幽冥判官”的身份,隐藏得更深。
……
第二天,司马烬刚刚下值,回到自己那间破旧的小屋,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苏青檀。
她今天换了一身便装,少了几分老板娘的干练,多了几分女子的温婉。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在她身后,跟着两个清风茶楼的伙计,他们肩上,扛着崭新的被褥和一摞摞的书。
“苏老板?”司马烬有些意外。
苏青檀的目光,在他的小屋里扫了一圈。屋子很小,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桌上的油灯,灯罩都熏黑了。
她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先生住的地方,未免太清苦了些。”她说着,让伙计们把东西搬了进去。
新被褥换下了司马烬那床又旧又硬的铺盖。那些书,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桌角。《春秋》、《左传》、《资治通鉴》……都是些大部头的典籍。
伙计们做完事,便识趣地退下了。
苏青檀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四样小菜和一壶温好的酒,摆在桌上。
“我听说,先生平日里最喜读书。”苏青檀一边布菜,一边说,“这些书,是我从府城托人买来的。先生现在名声在外,更要维持好一个‘书呆子’的形象,才不容易引人怀疑。”
司马烬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没有说话。
“以后,你的衣食住行,我都会安排人打理。”苏青Д看向他,眼神认真,“一把锋利的刀,需要一个好的刀鞘。先生要做大事,就不能被这些琐事分心。你,只需要做那个藏在鞘里的刀锋就够了。”
司马烬看着桌上的酒菜,又看了看焕然一新的床铺。这些东西,带着一种人间的烟火气,让他那颗因为力量增长而有些飘浮的心,沉静了下来。
“最近风头太盛,我会离开去府城避上几天。”苏青檀给他斟满了一杯酒,“县里的事,阿武会接应你。如果……如果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去城东的‘同福记’布庄,找他们的掌柜,说你要买一匹‘天青色’的布料……或者,简单点,写信也行。”
她笑了笑,把话说得很明白。这是在给他一个承诺。
司马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很烈,暖意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他看着苏青檀。灯光下,她的脸庞,带着一种动人的光泽。他们两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过去。一个是家破人亡的孤儿,一心复仇;一个是名将之后,隐姓埋名,寻找亲人。
他们是同类人。
都在黑暗里,独自走了太久。
雅间里的气氛,有了一些变化。两人都没有说话,但目光相接,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同样的情绪。
是惺惺相惜,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但他们都清楚,现在不是谈论儿女私情的时候。他们各自的肩上,都扛着血海深仇和未了的使命。
苏青檀先移开了目光。她站起身。
“我该走了。”她说。
“保重。”司马烬说。
苏青檀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
司马烬一个人坐在桌边,很久没有动。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锣声,夹杂着衙役们声嘶力竭的呼喊。
“出事了!出大事了!”
“运往京城的税粮船,在青河段被烧了!粮食全没了!”
司马烬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他看到街上,火把攒动,人影慌乱。整个清河县,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天翻地覆。
税粮失窃。
这可是捅破天的大案。
司马烬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
他等的机会,来了。林知遥这只老狐狸,终于露出了他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