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惟几,撤兵了。
他像一个输光了所有赌注的赌徒,狼狈地从长沙的牌桌上站了起来,去救他那个即将被大火吞噬的“老巢”。
十月六日,日军先头部队退至新墙河南岸。
直到十月九日,最后一支日军才狼狈撤回新墙河以北。
第二次长沙会战,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虎头蛇尾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从结果上看,中国军队又一次“收复”了长沙。
中国的报纸上,也再一次刊登出了“第二次湘北大捷”的醒目标题。
然而,在这片虚假的、自欺欺人的“胜利”喧嚣之下,一场真正的、充满了愤怒与羞耻的风暴,正在重庆和南岳的上空,疯狂地酝酿。
我们把镜头,转向南岳的军事会议。
会场上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第九战区的所有高级将领,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主席台上,蒋介石脸色铁青。
他将一份战报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这份战报,不是第九战区自己写的、那个充满了“辉煌战果”的报告。
而是,军令部长徐永昌,派人从长沙的外国传教士和武官那里搜集来的、真实的战地报告。
报告的内容,很简单也很残酷:
日军在九月二十七日,突入了长沙,兵力约两万人。
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在日军进城之前,就已经将长官部,撤退到了后方的渌口。
所谓的“反攻”,不过是在日军因为宜昌被围而主动撤退之后,进行的“尾随追击”。
真相,像一把锋利的、冰冷的刀子,戳破了“湘北大捷”那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
蒋介石,站了起来。他指着台下,以薛岳为首的一众第九战区将领,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充满了失望与愤怒的声音,痛斥道:
“像这次长沙会战,我们有这样雄厚的兵力,有这样良好的态势!我们定可打败敌人,定可俘获敌人很多官兵,定可缴获敌人无数军械!”
“即使没有一万俘虏,也应有五千!五千没有,总要有一千!一千没有,少而言之,也应有百人!”
他,顿了顿,将声音,提高到了顶点:
“而你们,上报的俘虏,不到8个!枪,也只有10余支!你们,丢尽了党国军人的脸面!”
整个会场,一片死寂。
薛岳,这位平日里威风八面的“老虎仔”,此刻,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这场“丢尽了脸”的检讨,深刻地,揭示了第二次长沙会战的本质:
它是一场,因为情报的泄露和指挥失当,而导致的、军事上的耻辱失败。
它又是一场,因为“围魏救赵”的成功,而取得的、战略上的侥幸胜利。
但对于薛岳,这个骄傲的“老虎仔”来说。
这场胜利,比任何一场失败,都更让他,感到耻辱。
他在会议之后,回到了长沙。
他将那张,写着“耻辱”二字的作战地图,挂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知道,日本人一定会再来。
而他,和他的第九战区,也必须,用一场真正的、无可争议的、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洗刷,这一次的灰烬与耻辱。
他开始厉兵秣马。
他开始重新审视第二次会战的教训。‘天炉战法’的框架本无错,错在情报泄露让伏击圈成了日军的‘猎物陷阱’。
他下令更换全军通讯密码,在‘天炉’的每个伏击节点增设预备队,避免再因预判失误陷入被动。
整个第九战区,都笼罩在一种,卧薪尝胆、知耻后勇的氛围之中。
而另一边,那个在宜昌差点被逼得剖腹自杀的日军第十三师团,也对中国军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心理阴影”。
他们在战报里将第六战区的第 2 军、第 75 军称为“重庆军中最具冲击力的部队”,正是这两支部队的猛攻,让第十三师团伤亡逾三千,65 联队、104 联队几乎失去进攻能力。
这种敬畏,将在不久之后的第三次长沙会战中,深刻地,影响到日军的判断和决心。
一场看似已经结束的战役,它所投下的阴影和埋下的火种,却依然在暗中,悄悄地改变着棋局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