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的怒吼,很快就被更猛烈的炮火声所淹没。
日本人被彻底激怒了。他们终于撕下了所有“和平协商”的假面具。七月二十八日,数万名日军,在数百架飞机和上百辆坦克的掩护下,向北平发动了总攻。
主攻的方向,选在了北平城南的——南苑。
南苑,是二十九军的军部所在地,也是军官训练团和学生军训总队的驻地。这里,不仅有数万名二十九军的主力,更有数千名年轻的、甚至还没有摸过几次枪的学生兵。
日军的意图,极其恶毒:一举摧毁二十九军的指挥中心和后备力量,毕其功于一役。
负责在南苑指挥的,是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
佟麟阁,河北人,是冯玉祥手下的一员宿将,为人稳重,笃信基督教,平日里温文尔雅,像个教书先生。但他的骨子里,却藏着最刚烈的军人魂。
当铺天盖地的炮弹,开始在南苑落下时,佟麟阁的指挥部,很快就与军长宋哲元,失去了联系。
他知道,自己和南苑的这几万弟兄,已经成了一支孤军。
部下劝他,从南苑先行撤退,回到城里,再做打算。
佟麟阁看了看窗外,那些正在奔赴阵地的、年轻的学生兵的脸,缓缓地摇了摇头。他平静地对部下说:
“军人,以死报国,乃为本分。我辈身为军人,为国捐躯,义不容辞。况且,此处为我之职守,尺土不可丢!”
他,选择了留下,与阵地共存亡。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在华北的平原上,二十九军的大刀和血肉之躯,终究抵挡不住日军的飞机、大炮和坦克。那沉重的大刀砍在坦克的装甲上,只能迸发出-串无力的火星。
日军的飞机,像一群黑色的乌鸦,贴着地面,低空盘旋、扫射。二十九军,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防空武器。士兵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友,在机枪的火链下,成片地倒下。
佟麟阁,亲自带着卫队,在各个阵地之间来回奔走,指挥战斗,鼓舞士气。
在一处激战的阵地,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学生兵,抱着一捆集束手榴弹,从战壕里一跃而起,冲向了一辆正在耀武扬威的日军坦克。
“轰!”的一声巨响,学生兵和坦克,同归于尽。
佟麟-阁的眼眶红了。他知道,这是在用命,在填。
在一场突围战中,他的腿部,被日军的机枪子弹击中,鲜血,瞬间染红了军裤。卫兵们想把他架下去,他一把推开,厉声喝道:“我死则死矣,你们快走!”
他靠在一堵断墙下,继续指挥战斗。很快,一颗炮弹,在他身边爆炸。这位温文尔雅的儒将,当场被炸得血肉模糊,壮烈殉国。
他,是全面抗战爆发后,第一位,牺牲在沙场上的,中国高级将领。
而在南苑的另一边,另一位在长城上威震敌胆的猛将,也迎来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就是第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
赵登禹,就是那个在喜峰口,带领大刀队夜袭的猛将。他的勇猛,在二十九军中,无人不晓。
当接到撤退的命令时,他正指挥部队,与日军进行着惨烈的肉搏。
他带着他的卫队,亲自挥舞着大刀,冲在最前面。一个日本兵,端着刺刀向他冲来,他大吼一声,不闪不避,手起刀落,一颗头颅,就飞了出去。
然而,个人的勇武,无法改变战局的溃败。
在率部向大红门方向突围的路上,他们遭到了日军的伏击。
埋伏在路边高地上的数十挺日军机枪,同时开火,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网。
赵登禹,身中数弹,从飞驰的战马上,跌落下来。
他倒在血泊之中,胸口,被子弹打出了几个碗大的窟窿。
他临终前,靠在一棵大树下,对身边仅存的警卫员,说出了他最后的遗言:
“军人,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只是……我母亲年事已高,还望诸位同仁,代为照料。另外,告诉弟兄们,别给我赵登禹丢脸,要和鬼子,死拼到底!”
说完,这位从农家少年,一路成长为抗日名将的山东好汉,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佟麟阁的稳,赵登禹的猛,两位在性格上截然不同的将军,在同一天,同一个战场上,用同一种方式——慷慨赴死,为“军人”这两个字,写下了最悲壮的注脚。
他们的死,不是绝笔。
而是用鲜血,为整个民族的抗战史诗,写下的第一行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