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悉打量着农人,先前已对他们有所留意。这批人在五十里外的瓜地布下陷阱,却被野骆驼踏平了瓜田。哈密瓜的甜汁引来了蜂群,更招来了野狼。为了生计,瓜农们退回五十里外的村子,换上宽大的袍子来找傅悉。他性情温和,见人前来,便指了指门口,让这些贫苦人坐下,自己则转身去汇报。
特罗斯正在酒库里清点着新酿的酒。“这批酒……”他正要看个仔细,傅悉从酒库那头走来,垂手立在一旁:“主人,外头有五个种哈密瓜失败的农人,想在国王的农庄上做苦役求收留。”
特罗斯停下手,不再扶着酒桶:“傅悉,让他们进来。你可以走了。记住,别指望我会同情你。”
傅悉黑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躬身退下。
“站住。”特罗斯喊住了他。
那苦寒之地的国王,每年都会从他的庄园定购数千桶上好的葡萄酒,用于宫廷宴会。傅悉若是走了,他这好管家没了,特罗斯自己不会酿酒,更无人帮他处理庄园事务。他怒瞪了一眼,改口道:“留下他们。”
“多谢特罗斯先生收留。”新来的农人感激道。
“该谢的是他。”傅悉淡淡地回答。
“不用谢。劳驾下回把瓜田收拾干净些。”特罗斯说着,转身离开了酒库。
傅悉今年三十七岁。来特罗斯庄园之前,他在另一个贵族庄园干了很久。可前年,那位老贵族在圣诞钟声中长眠了。他跟随老贵族八年零三个月,后来经朋友介绍,来到特罗斯这里当理事。
他喜欢研究铭文。那些上古文字,还是在老主人餐厅大门的浮雕图案上发现的。一块刻着饕餮的玉,他认得上面的字,可主人问起时,他却绝口不提。他保存着老主人的记忆手稿,稿中说,祖父回忆这块玉来自宫殿,文中没写太多,圣诞过后,连同铭文研究一同中止。那座城堡后来卖给了别人,新主人不喜欢旧物,将饕餮浮雕挖了出来,他便捡了回去。特罗斯见了,也在酒桶上纹上了饕餮图案。
特罗斯有着一双黑眼睛,他赞道:“好美的野兽。”每当这时,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尤其是那些让他生气的话,比如酒质变差了。雨水竟在这干旱之地冒了出来,地面存水,他的葡萄烂叶掉果,酿出的酒又酸又涩。年后,酒的品质大跌。为谋出路,特罗斯关了酒庄和古城堡,去大都市求助,却无功而返。他找了几个物理学家,打算重返原世界,还想实现物理永生,再去寻找完美世界,救救他的葡萄。可这些想法都被拒绝了。原有大臣也渐渐疏远了他,他们觉得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赞助人,不像他,连下午茶的费用都要掂量。
特罗斯望着傅悉,他的酒有半数是送给达官贵人的。他沉默片刻,对傅悉道:“叫马车来。”他们很快离开了首相府邸。车上,特罗斯长叹一声。自从妮绮的事后,他名声扫地。那个他从原始部落培养的超模,出道后的每一步都像踩在特罗斯的心脏上。后来,他把她送进了疯人院,说那是能让她重新做人的好地方。他的助理去拉扯那个褐色皮肤的美人时,妮绮早有察觉。她不懂英语,还有腋臭,再多香水也掩盖不住。她想离开,回原始部落去,远离这座城市。因为在这里,她不能像在丛林里那样,做最强健的猎人,继承部落,成为下一任女酋长。她厌恶登台献艺,被人观赏,身上挂着的布条让她浑身难受,就像没穿衣服一样。
“这头野兽,文明圈不住她。”不久前,妮绮还是逃离了,还带走了部落未来的下一任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