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柳居那片风里弄,每个格子间不过十五到二十五平,小得几乎只够租户站着睡。贡青厓离开后,月光下,霍尘的车正疾驰而过。
风里弄深处,一扇刚关上的门突然被人从外头踹开。
“干吗?”兰耒手忙脚乱地直起身。
霍尘立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那同居的女人胡乱套好衣服,低着头从门口溜走,才冷冷开口:“兰耒,穿好你的衣裳。”
兰耒光着膀子躺在那儿没动,眼里却突突冒着火。他强忍着喉咙里的干渴,舔了舔唇:“霍小姐平白拆散我和相好的幽会,总该给点补偿吧?”说着便往前一扑,想伸手去搂。
“兰耒。”霍尘眉梢一挑。
沈伟立刻上前一步:“霍小姐让我来处理。”
“沈伟?”兰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起来,“我把你当兄弟,你反倒带人来捉我奸?”
“你以为我是来捉奸的?”霍尘冷笑一声,双臂环抱皮鞋摩擦着地面。“原本只当是私生活紊乱,没想到你竟还犯了法。方才那女人走后,你就在这儿等着她老公?怕是一场恶战免不了——不过,她男人已经死了,不是吗?”
兰耒梗着脖子辩解,沈伟在一旁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这些男人。”霍尘低声骂了句,语气里满是不耐。她此行并非为这些龌龊事,而是为风之影的技术转让。
兰耒一听,忽然悟了,扯着嘴角笑:“你是看中我身上这花纹?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少废话。”沈伟接话时,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
霍尘却忽然转了话题,看向沈伟:“沈大侦探怕是忘了,天见忧怜酒廊那几个小妹,个个都身怀绝技吧?”
沈伟一怔,随即道:“初次见面,是我唐突了。”
霍尘脸色暗了暗,没再接话。
兰耒趁机插言:“那地方我去过,女老板呢?”
沈伟冷笑一声,霍尘却扭过脸去——生存面前,她只做正当生意。沈伟会意,朝身后的保镖递了个眼色,那女人便被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兰耒,”霍尘推开身后的车门,“上船谈。”
兰耒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打得噼啪响。风之影是高科技,霍尘背着道义泄露技术,这会儿抛来的甜枣,说不定是裹着糖衣的毒药。他吃过亏,再丢不起人了。井惠琴那事之后,他早就不信她了。
“抛开私人恩怨,”霍尘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声音冷硬,“井惠琴事件本就因你而起,你罪有应得。”
“你说什么?”兰耒两眼瞬间冒火,猛地跨上一步。霍尘身边的保镖商森立刻上前一步,手臂一横:“霍小姐面前,兰先生请自重。”
兰耒舌抵着后槽牙,飞快扫了眼四周。他心里清楚,若是真惹恼了这女匪头子,怕是下了船,连早饭都没人替他张罗了——兰家的女佣,可不会再伺候一个失势的主子。
他脸上的怒容倏地敛了,换上副笑脸:“霍小姐。”他弓了弓身子,“我就是个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霍尘脸上倦色渐浓。商森走上前,在兰耒面前站定,声音不高不低:“兰先生的儿子兰紫京,久病不愈吧?”
“关你屁事!”兰耒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霍小姐的血与他相合。”商森续道,“我们的培养基里有兰紫京所需的抗体,不会产生免疫反应,只需换血调理……”
“你骗我!”兰耒的第一反应便是驳斥,“紫京根本没好转!”
霍尘抬手止住商森:“你以为医学是万能的?那孩子自幼体弱,还总熬夜练古筝,神智本就涣散。”她看向兰耒,“兰耒惩罚自己式就说,“你若能救他,我给你当牛做马报答都成。”‘
“我主人不缺牛马。”一只机械蜂从霍尘肩头飞出来,嗡嗡地接话。
兰耒被这机械蜂搅得心烦,大手一扬,只听“咔哒”一声,机械蜂的一支翅膀应声而断,跌在地上,只剩半截翅膀还在徒劳地扇动,发出微弱的嗡鸣。
“坏叔叔……机械蜂坏了……”蜂身上的报警灯急促地闪烁着。
“兰先生太过份了。”商森的语气沉了下来,弯腰捡起机械蜂,“这是霍小姐的助理,打狗也得看主人面吧?”
“算了,”霍尘摆了摆手,“让商森修修便是,一个机械蜂,犯不着伤了和气。”
“坏姐姐……”机械蜂的电量耗尽,最后一声抱怨也低了下去。商森是个好手,修它倒不算难事。
兰耒撇撇嘴:“我家还有机器狗呢。”
商森冷笑一声,没再接话。
霍尘知道兰耒的软肋,索性不再绕弯:“兰家的工厂闲置许久了吧?现成的厂房,只需升级终端电脑,马上就能自动化生产。风之影的技术,我可以给你。”
兰耒心里打鼓。这是蜜糖,还是毒药?他吃过泄露技术的亏,再丢不起人了。井惠琴的事像根刺,扎得他对霍尘半分不信。
“霍小姐,”他梗着脖子,“我就是个粗人,担不起这担子。”
霍尘倦容更浓重,商森再次上前,声音压得更低:“兰紫京的病,除了霍小姐的血,再无他法的。”
兰耒的脸猛地涨红,却又瞬间褪成青白。他最终还是跨上了车。
船仓里,霍尘开门见山:“风之影的技术,我要你接手生产。”
兰耒摩挲着刀片,沉默良久:“霍小姐这是背信弃义,泄露高科技。甜枣裹着毒药,我吃过亏,再丢不起人了。井惠琴那事,我不信你。”
“抛开私人恩怨,”霍尘盯着他,“井惠琴事件因你而起,你罪有应得。”她又讲。
兰耒猛地抬眼,两眼冒火,跨上一步就要冲过去。商森立刻挡在他面前:“霍小姐面前,请兰先生自重。”
兰耒舌抵着后槽牙,扫了眼四周的保镖。若是真惹恼了这女匪头子,怕是下了船,连兰家女佣烧的早饭都吃不上了。
他忽然换上笑脸:“霍小姐,我就是个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人,您另请高明吧。”
霍尘揉了揉眉心,似是乏了。商森走上前,在兰耒耳边道:“兰紫京久病不愈,若用霍小姐的血,或许有转机。”
“关你屁事!”兰耒的声音陡然拔高。
“霍小姐与他血相投,”商森不急不缓,“我们的培养基里有他需要的抗体,不会有免疫反应。只是换血调理,并非万能,还需他自身配合。”
兰耒的拳头攥得咯咯响,却终究没再动。
“上船来,”霍尘看着他,“兰家的工厂,我可以投钱升级。”
兰耒盯着她,忽然笑了:“霍小姐这是拿我儿子当筹码?”
“我只是陈述事实。”霍尘语气平淡,“你若答应,兰紫京的治疗费,我包了。”
兰耒沉默了。他想起儿子苍白的小脸,最终点了点头。
下午,兰耒带着人去考查工厂。厂房环立,屏障严密,还装着防电子监听设备。
“这些设备还能用?”兰耒问商森。
商森仔细检查了一遍:“不行,得进新生产线。不过海运的货已经在路上了,三个月前就订好了,只是海上运输慢些。”
兰耒连说无妨,转身时,却见兰紫京站在不远处。
“爸爸,叔叔们在造什么?”孩子的声音软软的。
“新玩具。”众人异口同声,连地上刚修好的机械蜂也嗡嗡应和。
兰紫京笑了,伸手抱起机械蜂:“以后我照顾你。”
“嗯。”机械蜂应了一声,像是又睡着了。
下午商森离开后,兰耒牵起兰紫京的手:“紫京,跟爸爸回家好不好?”
兰紫京却摇了摇头,望着空荡荡的车间,小声说:“以前这里有好多人,现在只剩草了,空得让人慌。”
“紫京,不能在这儿待太久。”李小凤从安全出口走出来,语气带着几分急。她转向兰耒,声音陡然拔高,“你又不回家,在外头鬼混什么?”
几个手下见状,赶紧用手捂嘴,想笑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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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兰家老宅里,兰烨看着脸上带伤的兰耒,沉下脸:“夫妻俩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也不怕人笑话!”
“老爷子您该问问他!”李小凤指着兰耒,语气竟带着几分硬气。兰烨眉峰一蹙——这李小凤素来像个透明人,今日怎敢这般说话?是谁给她撑了腰?
两天前,李小凤路过一家老字号珠宝铺,橱窗里的珍宝晃得她移不开眼。她虽顶着兰家少奶奶的名头,却从未真正碰过这些。日常用度都经婆母手,有回偷偷戴了支玉簪,还被婆母抢回去,说她“仪表不足,不配侍客”,倒把她当丫环使。
今日是她生日,她咬了咬牙,想进去买一件。店员等了她五个小时,眼看要打烊,终于忍不住催促。
就在她转身要走时,后台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楚老板从里间走出来,脸上堆着菊花般的笑:“签了这个,这些珍宝就归你了。”
李小凤捏着那份文书,反复确认:“这……真的不要紧?”
“你公爹早年欠我一笔小款,”楚老板笑得和善,“签个字,两清了。我等了五十年,不过是图个朋友间的了断。”
李小凤终究抵不过诱惑,签了字。
可她不知道,那文书上的“镇店之宝”,足以让兰家损失几百亿。兰烨气得眼前发黑——他早年确实欠楚老板的钱,却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讨债。
这么一来,兰耒的新生产线怕是要悬了。
沈伟找到兰耒时,他正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着灌酒。沈伟伸手隔开那些人,把他从酒气里拖出来:“醒醒。”
兰耒酒醒了大半,借着灯光看清面前的人影,影子被拉得老长。
“久等了。”那人开口,声音浑厚。
兰耒猛地跳起来要打,对方却纹丝不动,像上回一样。他喘着粗气,眼里冒血:“我们俩,方鹏!我跟你前世情广缘是冤家是仇敌灭父仇人吗?我们弄里一齐长大上高中,大学寸你当学生会主席,我今却成了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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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鹏默然立着,等兰耒的火气发泄得差不多了,才缓缓道:“对不起。”
“对不起?”兰耒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方市长惩罚下,兰家现在所有险境就是拜你所赐得,毁了!全毁了!”他像疯了一样冲出去。
沈伟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方鹏:“你没事吧?”
“我没事。”方鹏笑了笑,脸色却有些发白,“沈伟,你是我朋友吗?”
沈伟点头:“是。”
“我跟霍尘联手扳倒兰家,如今她进了牢,我怕是也难独善其身。”方鹏捂着左胸,呼吸有些急促,“我外面有些势力,以后……就交给你了。救她出来,快走,别停留。”
“那你呢?”沈伟追问。
方鹏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左胸的剧痛越来越烈,他摆了摆手:“送我去医院。”
夜色更深了,船窗外的月光,冷得像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