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扶着外公往航天器走时，夏祥的眼睛像被点燃的星子，东张西望地扫过太空基地的银色走廊，手还忍不住想去碰墙上闪烁的星图投影。“外公，再磨蹭赶不上回程了。”林夏嗔怪着，指尖却悄悄松了松搀扶的力道。
老人步态蹒跚，脑子却清明得很，听见这话只是嘿嘿笑，脚步半点没加快。林夏嘴上抱怨，心里却软——为了带外公来这趟，她提前两周去排号，特意抢了电梯空档期，才换来这十几分钟的“太空漫步”。基地的舷窗外，漆黑夜空裹着地球的灯火，像把星星揉碎了撒在绸缎上，夏祥看得直咂嘴：“像站在大海的扁舟上哦。”
林夏心里发虚，不敢回头。她对天文向来没兴趣，总觉得这悬在天上的地方不踏实，脚底下的金属地板泛着冷光，连空气都带着股机油味。可看外公那副痴迷的样子，又舍不得催，只好耐着性子陪他在观测台多站了会儿——那颗蓝白相间的地球悬在窗外，确实像颗被精心打磨的琉璃球，看得人恍惚像在做梦。
“该走了。”森子小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她身边还站着个人，是霍尘。
林夏愣了愣。霍尘瘦了不少，眼下的青黑藏不住，看见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我刚辞了职。”霍尘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哑，“森子小姐说，我给出的理由——‘外公生病需要陪护’，和档案里夏祥先生的情况对得上。”
林夏这才知道，霍尘刚被太空医院录取没多久，就为了陪外公复查，硬着头皮递了辞职信。森子大概是觉得这理由太“荒唐”，脸上带着点不耐，却还是挥挥手：“机器人送你们去停机坪，别耽误了回程。”
航天器升空时，夏祥还在念叨“天上的灯比地上亮”，林夏笑着应着，手却悄悄攥紧了外公的衣角。她总做关于外太空的噩梦：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亮处又刺得人睁不开眼，主甲板的金属味混着机油味，让她莫名心慌。
落地时已是傍晚，不二市的民营小馆亮起了暖黄的灯。林夏点了外公爱吃的鱼羹，看着他小口小口抿着，瓷勺碰到碗沿的轻响，比太空基地的机械音顺耳多了。
霍尘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摊着几张泛黄的纸——是从国立图书馆借来的复印件，原文早就丢失了。上面记载着几百年前一次航天失事，字迹模糊，却能看出当时全球震动的痕迹。
“不二市想成航天名城，不是一天两天了。”霍尘指着纸上的记载，指尖划过“数代心血”几个字，“可有人不乐意啊，生产线一开，旧的利益格局就得动。”
林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街灯次第亮起，映着远处隐约的厂房轮廓。夏祥喝完了鱼羹，正趴在桌上打盹，嘴里还嘟囔着“航天飞机比电梯快”。
“外公，那是航天飞机，不是电梯哦。”林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咱们住的单元楼可没有这东西。”
老人迷迷糊糊应着，林夏却忽然懂了。外公想看的或许不只是地球全景，而是想看看，那些他年轻时只敢在报纸上仰望的“太空梦”，如今长什么样了。
小馆的门被晚风推开，带进来一阵槐花香。霍尘把复印件收进包里，轻声说：“总会越来越好的。”
林夏望着外公熟睡的脸，点了点头。是啊，总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