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的教育资源还算齐整,新科技公司也多,为了让平民能在家门口谋生,学门手艺,老尚开了家老家特色小吃店,卖麻辣粉丝,生意渐渐火起来,附近的居民常来光顾。
单位同事下班总爱往小吃街跑,喊工位上的“李叔同”一起去。她皱着眉问:“你们确定那是沙县小吃?”我们笑答:“哪那么讲究。”我们走后,爱干净的她也去了,让老尚给拿了两个白馒头。
霍尘正啃着馒头,跟旁边的人聊坊间奇闻,本想顺着话头说几句山河旧事,眼角余光瞥见那个穿黑西服、方脸直鼻的方湖从街对面走过——他所属的单位,她可不敢招惹。她立刻闭了嘴,心想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她也不想掺和那些拆迁户炒股的事,他们怎么分拆家产、亏了赚了,她既没学过经济金融,也不了解其中门道。可偏为了逃避手头的工作,她又掰了半块馒头,自己加了勺红油,辣得直吸气,眼泪都快下来了。
黄金枝见她这模样,赶忙过来问:“霍博士这是咋了?”她知道霍尘是科员,每天都来店里买早点,又离高校近,总觉得这姑娘是个有学问的。
“没啥,辣椒呛着了。”霍尘摆摆手。
黄金枝忽然凑近:“霍博士,我跟老尚想春后三月回村种黄瓜,你能弄到新品种种子不?帮个忙呗。”
霍尘差点被馒头噎着,咳了半天才说:“大姐,你们还是开店吧,种黄瓜哪有卖粉丝稳当。”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彗星撞木星那事,当时电视里播得沸沸扬扬,黄金枝听人说“彗星要撞地球”,竟把家里的鸡全杀了炖着吃。老尚那年提前回了老家,黄金枝这张嘴向来没把门的,听风就是雨。霍尘耐着性子跟她讲彗星的来历,说那是碎块,不是什么“扫把星”,讲了半天,才发现黄金枝早转身去招呼客人了,根本没听。
临走时,霍尘指着辣椒酱瓶子说:“大姐,这酱得盖好,卫生不达标,万一上头来检查就麻烦了。”
黄金枝却忽然问:“我女儿也在你那儿上班不?”
霍尘把瓶子往桌上一墩,实话实说:“大姐,凭你家孩子的研究能力,算是中不溜吧。”
打那后,黄金枝再也不给霍尘发优惠卷,连一小包腌豇豆都没再送过。
在黄金枝和老尚眼里,霍尘这科员身份既高不可攀,又透着股说不出的苦——科员也不是神,有难处也只能自己扛。他们只当她是在玩梗,哪懂她心里的愁。
霍尘下班买了些水果,提着去了曾祖母曲家大小姐那儿。小老太太半躺在摇椅上,一上一下晃着,见她进来,眯眼笑:“阿尘回来啦。”
霍尘去厨房洗水果,水龙头“哗哗”淌着水,洗好的桃子脆生生的。曾祖母啃着桃子,含糊地问:“你们真合成了新黄瓜?”
霍尘打开电脑,屏幕上是没改完的论文,她叹口气:“哪那么容易,还在试呢。”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老太太银白的头发上,她忽然哼起歌来:“山儿青,鱼儿流,白云山上葵花影……”
霍尘听着,手指在键盘上顿住。曾祖母总这样,说着说着就跑题,像个老小孩。她一边应付着老太太,一边胡乱敲着字——反正这水文写出来,也不是给现在的自己看的。毕业的希望早就渺茫,她反倒不那么担心了。
读医时兼修心理学的霍尘,这些年在生活里揣磨,早磨掉了当年的锐气。她就像曾祖母说的那只白鹭,找不到旧窝,只能在钢筋水泥的城里盘旋,迷茫着,却也得继续飞。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论文的字密密麻麻,像一片望不到头的芦苇荡。她咬了口桃子,甜里带点酸,像极了这日子——有盼头,又总差那么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