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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以一种极其吝啬的方式,降临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没有鸡鸣,没有炊烟,只有天光如同最稀薄的潮水,缓慢、迟疑地,从窝棚那千疮百孔的缝隙中,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光线是浑浊的,带着江边特有的、永远也散不尽的湿冷雾气,和尘埃一同悬浮在半空,将窝棚内简陋、肮脏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不真实的薄纱之中。

空气里那股混合了霉味、腐败植物、淤泥、劣质烟草、以及某种陈年汗渍与体味的、难以形容的气味,在夜晚的沉寂后,非但没有被稀释,反而因为新一天的、微弱的生命活动(如果这也能算生命活动的话),而变得更加浓郁、更加令人窒息。灶膛里最后一点余烬早已冷却,只留下一小撮灰白的灰烬,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

夏刈是第一个完全清醒的。或者说,他根本未曾真正沉入过睡眠。伤口处的钝痛,如同附骨之疽,从未真正远离。每一次从昏沉中被痛楚唤醒,耳边都是安陵容压抑的、不安的呼吸声,和窝棚外那永不停歇的、风吹芦苇的呜咽,以及远处江浪隐约的、仿佛能撼动人心的、低沉的节拍。他能感觉到安陵容一直紧紧挨着他,即使在睡梦中,身体也微微蜷缩着,仿佛在抵御着什么看不见的寒冷与恐惧。

他缓缓睁开眼,没有立刻动弹,只是用那双即使在虚弱和伤痛中,也依旧保持着锐利本能的眸子,借着稀薄的晨光,重新打量这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木板床冰冷坚硬,身下的干草潮湿粗糙,散发着霉味。窝棚低矮,站起来便会碰到头顶那些胡乱搭建的、被烟熏得乌黑的芦苇秆。四壁漏风,寒气从每一个缝隙钻入,即使盖着那件从明月庵带出、如今也沾满泥污血渍的靛蓝斗篷,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那个用破布帘子隔开的角落,此刻寂静无声,但夏刈能感觉到,有一道警觉而浑浊的目光,正透过帘子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外面他们的一举一动——是老关头婆子。

她显然一夜未睡,或者说,是保持着一种半睡半醒的、野兽般的警觉。这片“阴沟”的生存法则第一条,恐怕便是永远不要对任何“闯入者”掉以轻心,哪怕他们看起来再凄惨、再无害。

安陵容似乎也感觉到了夏刈的清醒,身体微微动了一下,随即也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在晨光下,比昨日更加憔悴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影,眼神里充满了疲惫、惊悸,以及一种强自压抑的茫然。她看到夏刈正看着她,连忙凑近了些,低声问:“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喝水?”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夏刈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好。其实左肩的伤口依旧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锐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带来不适。失血过多的虚弱感,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四肢百骸。但他知道,此刻抱怨或示弱,毫无意义。他必须尽快恢复,至少,要恢复到能够自理、能够思考、能够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故。

“我……出去看看。”安陵容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水缸边舀水。

“别动。”夏刈用那只完好的右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臂,目光瞥向那个破布帘子,微微摇了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等。”

他在等,等这窝棚真正的主人,那位老关头婆子,先有所动作。这是闯入者最基本的礼节,也是观察和判断形势的机会。

果然,片刻之后,破布帘子后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帘子被一只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缓缓掀开。老关头婆子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从帘子后探了出来。她的头发依旧乱糟糟地挽着,身上穿着那件看不出颜色的破夹袄,眼神浑浊,却异常锐利地,先在夏刈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是在确认他是否还活着),然后,落在了安陵容身上,最后,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灶台和冰冷的水缸。

她没有说话,只是慢吞吞地、动作有些僵硬地,从帘子后完全走了出来。她走到灶台边,蹲下身,从角落里摸出几根更加干硬的芦苇秆和两块黑乎乎、似乎是被水浸泡过的木头,用火镰(一种极其原始的取火工具)费力地打了几下,溅起点点火星,终于点燃了引火的草绒,重新生起了灶火。火光再次亮起,驱散了些许寒意,也映亮了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她从水缸里舀了小半瓢浑浊的水,倒进一口缺了边的黑铁锅里,架在灶上。然后,她又从帘子后面,摸出一个小得可怜的、脏兮兮的布口袋,从里面倒出小半把黄黑色的、夹杂着砂石和草梗的粗粝粟米,扔进锅里。做完这些,她便不再有其他动作,只是蹲在灶边,默默地看着锅里的水渐渐泛起细小的气泡,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飘到了别处。

这就是他们的“早饭”了。或许,也是今天唯一的一顿。

夏刈和安陵容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饥饿感,早已在长时间的逃亡和紧张中变得麻木,但此刻,看着那锅里翻滚的、少得可怜的粟米,腹中还是传来一阵空虚的绞痛。但他们知道,这锅粥,至少有他们的一份——这是韩青用金叶子换来的,最基本的“交易”。

粥煮了很久,久到窝棚里重新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带着焦糊味的米香(如果那能算米香的话)。老关头婆子用一把同样黑乎乎的木头勺子,在锅里搅了搅,然后,拿出三个豁了口、边缘沾着可疑污渍的粗陶碗,从锅里盛出三份稀薄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颜色可疑的粥。

她将其中一碗,放在灶台边沿,自己则端了另一碗,重新走回帘子后面,似乎打算独自进食。而剩下的那一碗,她只是用下巴,朝着夏刈和安陵容的方向,极其轻微地扬了扬,示意那是他们的。

没有言语,没有眼神交流,只有最原始、最冰冷的生存资源的分配。

安陵容连忙起身,走过去,小心地端起那碗滚烫的、稀薄的粥。碗很烫,也很脏,但她顾不得了。她先端到夏刈面前,用勺子舀起一点,小心地吹了吹,送到夏刈唇边。

夏刈没有拒绝。他慢慢地、小口地,将那一碗几乎没有米粒、只有浑浊汤水的“粥”,喝了下去。温热(甚至有些烫)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流入空虚的胃部,带来一丝微弱的、近乎错觉的暖意,也暂时压制了那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味道难以形容,只有粗糙的砂砾感和一种陈年的、仿佛来自谷物本身的苦涩。

安陵容自己也喝了几口,便将剩下的,又喂给夏刈。她知道,夏刈更需要这点热量。

喝完粥,窝棚内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老关头婆子在帘子后,发出轻微的、吸溜粥水的声音。

夏刈靠在冰冷的木板墙上,闭目调息,试图引导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内息,去温养伤口,抵抗虚弱。但每一次尝试,都如同泥牛入海,伤口处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匮乏,让他根本无法凝聚起丝毫有效的气力。他知道,仅靠这点粗劣的食物和自身的硬撑,伤势的恢复,将是一个极其漫长、甚至可能中途恶化的过程。他需要更好的食物,需要干净的饮水,需要真正的药物,更需要……一个相对安全、可以安心养伤的环境。

而这里,显然无法提供这些。老关头婆子的冷漠与警惕,这恶劣的环境,匮乏的资源,都预示着,这里绝非久留之地。韩青给的十天时间,与其说是缓冲,不如更像是一个倒计时的死亡预告。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

“阿婆,”夏刈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破布帘子,用尽量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虚弱的语气开口,“请问……这附近,可有能……抓些寻常草药的地方?或者,哪里能……换点吃食?”

这是试探,也是寻求信息。他需要知道这片“阴沟”的资源获取渠道,以及可能的危险。

帘子后面,吸溜粥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片刻,老关头婆子那干涩嘶哑的声音,才慢吞吞地传了出来,带着浓重得几乎难以听清的金陵土话口音:

“草药?后头芦苇荡里,水蓼、菖蒲倒是有些,止血消肿,勉强能用。再往西走,过了乱葬岗,有片野坟地,长着鬼灯笼(一种当地对某种止血草的俗称),就是……邪性,一般人不敢去。”

她的语速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深处,费力地抠出来的。

“换吃食?”她顿了顿,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嗤笑的鼻音,“拿什么换?你们身上,除了那小子给的那点黄白之物,还有别的值钱玩意儿?就算有,这地方,露了财,就是找死。西头有个王瘸子,有时候倒腾些从江里捞上来的、或是从城里偷摸出来的破烂,能换点最下等的黑面、烂菜帮子。不过,”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警告,“那王瘸子,心黑手狠,跟水老鼠(指江上水匪?)有勾连。跟他打交道,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水蓼、菖蒲、鬼灯笼……这些都是最寻常、甚至有些偏门的止血化瘀草药,在宫中太医眼中或许不值一提,但此刻对夏刈而言,不啻于救命稻草。乱葬岗、野坟地、邪性……这些词汇,则清晰地勾勒出采集草药的凶险环境。

而王瘸子、水老鼠、黑面、烂菜帮子……则描绘出这片“阴沟”里,那套更加黑暗、更加赤裸裸的、以物易物(或者说,弱肉强食)的生存链条。露财即死,与虎谋皮。

信息虽然有限,却至关重要。夏刈默默记下。

“多谢阿婆指点。”他低声说道,语气依旧保持着一丝感激。

帘子后面,再无回应。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显示着老妇人已经吃完了她那份粥。

安陵容将空碗拿到水缸边,用里面所剩无几的浑水,草草冲洗了一下,又放回灶台。然后,她走回夏刈身边坐下,用眼神询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夏刈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他需要先积攒一点体力,也需要……更多的观察。

白天的时间,在一种近乎凝固的、缓慢而煎熬的节奏中度过。窝棚里光线昏暗,空气污浊。老关头婆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她那个用破布帘子隔开的小角落里,悄无声息,仿佛不存在。只有偶尔,她会出来添点柴,或是去窝棚后面一个用破席子围起来的、更加简陋的“茅房”。每次出来,她的目光,都会如同最警觉的扫描仪,飞快地扫过夏刈和安陵容,确认他们还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举动。

夏刈则强迫自己进入一种类似“龟息”的状态,尽量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活动,保存体力,也让伤处的疼痛,变得可以忍受一些。他闭着眼,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窝棚外的一切声响。

这片“阴沟”并非真正的死寂。远处,隐约能听到长江永不疲倦的呜咽。更近一些,是风吹芦苇的沙沙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偶尔,会有水鸟扑棱棱飞起或落下的声音,有老鼠在芦苇丛中快速穿行的窸窣声,甚至,能听到极远处,似乎有人声——压得极低的、含混的交谈,短促的咳嗽,或是某种压抑的、仿佛受伤野兽般的呻吟。但这些声音,都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飘忽,难以辨清具体的来源和含义,反而更添几分诡异与不安。

这里果然如韩青所说,是“被遗弃者的角落”。每一个声响背后,可能都藏着一个和他们一样,走投无路、挣扎求存的灵魂,也可能……隐藏着无法预知的危险。

午后,阳光似乎强烈了一些,有几缕稍微明亮些的光线,从窝棚顶的破洞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晃动的、不规则的光斑。一直蜷缩在角落的老关头婆子,忽然动了。她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用芦苇编织的、底部已经朽烂的小篮子,和一把锈迹斑斑的小铲子。

她没有看夏刈和安陵容,只是低着头,脚步有些蹒跚地,走向窝棚门口。在门口,她停下,回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生硬地丢下一句:

“老实待着。别出门。别……惹事。”

然后,她便佝偻着背,掀开草席门帘,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芦苇丛中。她这是去采集野菜?还是去找那个“王瘸子”换取食物?

窝棚里,终于只剩下了夏刈和安陵容两人。一直紧绷的气氛,似乎略微松弛了一丝,但那种被遗弃、被监视的孤立感,却更加清晰了。

“她……走了。”安陵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轻松,和更深的忧虑。

夏刈点了点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个狭小、肮脏、却暂时属于他们(或许只是被允许使用)的空间。然后,他看向安陵容,声音虽然依旧嘶哑虚弱,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们……不能一直困在这里。”

安陵容的心,猛地一跳。“可是……你的伤……还有,韩青说……”

“韩青给了我们十天时间,是缓冲,也是最后期限。”夏刈打断她,眼神冷静得近乎残酷,“指望这点粗粮和那点草药,我的伤好不了。这里的食物,支撑不了我们多久。老妇人看似收了金叶子,但她的耐心和‘善心’,有限。我们必须在她对我们失去耐心,或者那点金叶子的价值耗尽之前,找到新的生路。”

“那我们……能做什么?”安陵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在这举目无亲、危机四伏的陌生之地,两个伤痕累累、身无分文(除了那点不能轻易动用的金叶子)的逃亡者,能有什么“生路”可言?

夏刈的目光,投向窝棚外那片在午后阳光下、依旧显得阴森茂密的芦苇荡,眼中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如同在绝境中,依旧不肯放弃猎食机会的、受伤的孤狼。

“首先,”他缓缓道,“我要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它的边界在哪里,有哪些‘规矩’,有哪些人,有哪些……可以利用的缝隙。”他看向安陵容,“等我稍微恢复一点体力,能下地走动,我们就必须出去看看。不能走远,但至少要摸清这附近百步内的地形。”

这是冒险,但也是必须。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其次,”他的目光,落在那口空空如也的铁锅,和那个同样空空的水缸上,“我们需要食物,更需要水。干净的水。老妇人提到的水蓼、菖蒲,或许有用。那个‘王瘸子’……虽然危险,但或许,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能接触到、并且有机会换取到稍微像样点物资的渠道。当然,必须极度小心。”

“最后,”夏刈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也变得无比深邃,“我们需要了解……金陵。这座城,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官府的动向,城里的势力,有没有……关于我们的风声。韩青说金陵水更深,我们不能一直做聋子、瞎子。”

他的计划,清晰,冷静,却也步步惊心。每一件事,都充满了未知的风险。但安陵容知道,他说得对。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可是……你的身体……”她看着夏刈依旧惨白的脸和虚弱的神情,心如刀割。

“死不了。”夏刈的回答,简短而决绝。他挣扎着,试图坐得更直一些,但牵动伤口,眉头立刻蹙紧,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喘息了几下,才继续道:“给我……两天时间。两天之内,尽量不要动。你……也尽量保存体力。等老妇人……不那么盯着我们了,我们再……行动。”

安陵容用力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拼命忍住。她知道,此刻哭泣和软弱,毫无用处。她必须坚强起来,为了夏刈,也为了他们渺茫的生机。

她重新挨着夏刈坐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希望能给他一点支撑,也希望能从彼此身上,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温暖和勇气。

窝棚内,再次陷入了寂静。只有那几缕从破洞射入的、缓缓移动的、带着无数灰尘飞舞的光柱,和远处永不停歇的、风吹芦苇的沙沙声,陪伴着他们,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进行着最艰难、也最沉默的,生存之战。

时间,在等待与煎熬中,再次缓慢流淌。日头渐渐西斜,那几缕光柱,也变得越来越暗淡,最终彻底消失。窝棚内,重新被昏暗所笼罩。

就在暮色四合,寒意重新从四面八方涌来之时,窝棚外,传来了轻微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是老关头婆子回来了。

她掀开门帘,佝偻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手里的小篮子里,果然多了一些东西——几把蔫黄的、不知名的野菜,还有一小块黑乎乎、硬邦邦、看起来像是某种最劣质粗粮做成的饼子。她的脸色,比出去时更加阴沉,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未曾完全散去的、惊悸与警惕。

她将野菜扔在灶台边,将那小块硬饼掰成两半,将其中更小的一半,随手丢在夏刈和安陵容面前的干草上,依旧一言不发,自己则拿着另一半,又走回了她的破布帘子后面。

晚餐,甚至比早餐更加简陋、寒酸。那一小半硬饼,入**粗糙得如同砂石,几乎难以咀嚼和下咽。那点野菜,老妇人没有分给他们,显然是留给她自己的。

生存的残酷,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每一口食物,都显得如此珍贵,也如此……屈辱。

安陵容默默地将那半块硬饼掰成更小的碎块,就着水缸里最后一点浑水,勉强喂夏刈吃下去一些。她自己,只吃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便再也吃不下,只觉得喉咙被那粗糙的饼渣划得生疼,胃里也一阵翻涌。

夜幕,再次降临。窝棚内没有灯,只有灶膛里那点为了取暖而重新点燃的、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将人影投在摇晃的、满是污迹的墙壁上,形同鬼魅。

老关头婆子似乎也累了,帘子后面很快传来了沉重而压抑的鼾声,但那鼾声并不安稳,时而会突然中断,仿佛在睡梦中,也保持着极高的警觉。

夏刈和安陵容靠在一起,谁也没有睡意。黑暗中,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夏刈……”安陵容忽然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近乎耳语般地问道,“你说……韩青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心头。那个神秘的少年,如同一个突如其来的谜团,闯入他们亡命的旅途,又飘然离去,留下更多的不解与悬疑。

夏刈沉默了很久。久到安陵容以为他已经睡着,或者不打算回答。

然后,她才听到他嘶哑的、同样压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

“我不知道。”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着韩青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但他……绝不是普通的山野少年。他的身手,他的见识,他对这条水道、对这座城市的了解,还有……他救我们时,那份过于镇定的从容……都绝非寻常。他帮我们,或许真如他所言,是‘好奇’。但这份‘好奇’背后,恐怕……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安陵容追问。

夏刈再次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最终,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重复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茫然的疲惫,“或许,与那枚‘夜枭’薄片有关。或许,与慧静师太、与那些关外的‘沙里鼠’有关。也或许……与这座金陵城本身,隐藏的某些秘密有关。”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安陵容心中,激起了更深、更冷的涟漪。他们仿佛无意中,卷入了一个远比宫廷倾轧、太后追杀,更加庞大、更加古老、也更加扑朔迷离的旋涡之中。而这个旋涡的中心,似乎就在这座六朝古都——金陵。

“那我们……”安陵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走一步,看一步。”夏刈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穷途末路般的、冰冷的清醒,“先活下来。然后,弄清楚,我们到底……卷入了什么。”

活下来。这三个字,在此刻此地,重若千钧。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窝棚,也淹没了窝棚外,那片无边无际的、沙沙作响的芦苇荡,和更远处,那座沉睡的、却仿佛时刻睁着无数只眼睛的、庞大而古老的城市。

在这片被世人遗忘的“阴沟”最深处,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互相依偎着,在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中,聆听着彼此微弱却顽强的心跳,也聆听着,那从城市与江水深处传来的、预示着更大风暴即将来临的、沉重而不祥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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