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水的靛青布料，沉沉地覆盖下来。
我走向便利店，心里琢磨着今晚会遇见什么——
是会说话的蘑菇？
还是需要补胎的梦魇马？
风铃响起，声音却意外地沉闷，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一般。
门内的景象让我愣住了。
便利店的空间似乎被无形地拉长了。
原本触手可及的货架，此刻仿佛在百米开外，中间隔着一片不断扭曲、拉伸的模糊地带。
星河垂落的光变得稀疏，像是电力不足的灯带。
最诡异的是声音——
红宝气急败坏的叫嚷从远处传来，每一个字都被拉长成奇怪的颤音：
“暮——雨——哥——它——又——抢——我——手——机——！”
我眯起眼睛，好不容易在扭曲的空间尽头看清了状况。
红宝正以人形追着一个...影子？
那东西没有固定形态，像是一团人形的透明凝胶，在拉伸的空间里灵活地穿梭。
它手里（如果那算手的话）攥着红宝的手机，屏幕上还亮着游戏界面。
姜暮雨站在晶石操作台后，双手按在台面上，额头沁出细汗。
光屏上显示着混乱的空间参数，数值疯狂跳动。
“是‘空间水母’，”
他注意到我，语速很快，但声音也带着奇怪的拉伸感，
“不知道怎么溜进来的。
它在无意识地把周围空间拓扑化。”
小幻的光团在扭曲的空间里艰难地穿梭，试图用幻象困住那只空间水母，但它的光迹被拉成了断断续续的虚线。
观察者的气息显得十分焦躁，圆珠笔在纸上写出的字迹都是歪歪扭扭的拉伸状：
『空——间——参——数——异——常——』
“它为什么抢红宝手机？”
我一边适应着这种迈出一步仿佛要走十分钟的怪异感，一边问。
“谁知道！”
红宝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她试图包抄，但空间水母一个扭曲就闪开了，
“我正在打boss呢！
它突然就从货架后面渗出来，一把捞走我的手机！”
那团透明凝胶似乎对手机屏幕上的光格外感兴趣，它“拿”着手机，时不时还笨拙地试图用凝胶状的“手指”去戳屏幕，导致游戏里的角色不断送死，红宝的惨叫更加凄厉。
姜暮雨尝试用结界束缚它，但结界在扭曲的空间里也变得形同虚设。
小幻的幻象更是被空间拉伸得面目全非。
眼看红宝就要气哭，我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空间水母虽然能在扭曲的空间里自由移动，但它始终围绕着晶石操作台附近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打转。
而且，它似乎特别偏爱货架上那些会发光的小物件。
“暮雨！
把它引到发光的地方去！”
我喊道，
“它好像有趋光性！”
姜暮雨立刻明白了。
他单手维持结界，另一只手从货架上取下一罐“妖精荧光粉”，猛地洒向半空。
细碎的荧光在扭曲的空间里划出无数道缓慢移动的光弧，如同夜空中突然出现的星河。
果然，那空间水母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
它放下手机（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云海里），欢快地扑向那些光点，凝胶状的身体在荧光中穿梭，显得十分愉悦。
趁此机会，红宝一个飞扑捡回手机，心疼地检查屏幕。
小幻立刻投射出几个更亮、更稳定的光球，将空间水母引向便利店角落。
“现在怎么办？”
红宝哭丧着脸，
“它总不能一直待在那儿吧？”
姜暮雨皱眉观察着：
“空间水母通常不会主动攻击，它只是无意识地扭曲空间。
等它平静下来，应该就会自行离开。”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红宝看着自己游戏里阵亡的角色，欲哭无泪。
这时，观察者突然在纸上快速写道：
『尝试用规则约束。空间水母本质是空间规则的具象化。』
规则？
我忽然想起上次对付隙间游荡者的经历。
深吸一口气，我对着那只在光球间嬉戏的空间水母，用清晰的语调说：
“根据《跨维度生物临时管理条例》，你的空间扭曲行为已严重影响本店正常经营。现要求你立即收缩空间场，恢复原状。”
那团凝胶状生物停顿了一下，周围扭曲的空间微微颤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显然，简单的规则对它效果有限。
姜暮雨若有所思：
“它听不懂语言，但应该能理解空间规则本身。”
他双手再次按在晶石台上，光屏上的数据流开始重组。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对抗，而是引导——
将店内的空间规则以更基础的形式重新编织。
渐渐地，那些被拉伸的空间开始像弹性橡胶一样缓缓回缩。
货架之间的距离恢复正常，星河的光重新连贯起来，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的传播速度。
那只空间水母似乎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它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它要走了！”
红宝惊呼。
就在空间水母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它突然“吐”出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内部仿佛有星空流转的珠子，掉在云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后，它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们围过去，看着那颗珠子。
姜暮雨检测后说：
“是空间水母的蜕壳，蕴含着纯净的空间能量。”
红宝捡起珠子，对着灯光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
“你们说...
用这个能不能做个随身储物空间？”
小幻的光团好奇地碰了碰珠子，立刻被弹开——
显然这里的空间规则还在生效。
观察者在纸上写下记录：
『空间水母到访。
收获：空间蜕壳一枚。
备注：该生物对发光物体及游戏界面表现出特殊偏好。』
这时，风铃再次响起。
我们同时转头，紧张地看向门口——
进来的却是抱着一摞饭盒的妈妈。
“你们怎么了？”
妈妈看着我们如临大敌的样子，好笑地问，
“一个个表情这么奇怪。”
我们面面相觑，最后红宝噗嗤笑出声来，晃了晃手里的珠子：
“没事阿姨，就是刚才...有个客人把店里弄得有点乱。”
妈妈看着恢复原状的便利店，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笑着说：
“快来吃饭吧，今天做了你们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闻着熟悉的饭菜香，看着恢复了正常的便利店，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夜深了，我站在门口回望。
货架整齐，星河璀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红宝手里把玩的那颗空间珠子，证明着今晚的不寻常。
“今夜见。”
我轻声说。
“今夜见。”
姜暮雨的回应带着笑意。
推开门的瞬间，我仿佛还能听见空间被轻轻拉伸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