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来怪客
后半夜的寂静，厚重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冰柜的低鸣是唯一的背景音，衬得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都格外清晰。
姜暮雨窝在旧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半阖的眼睑，指尖却许久未动，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假寐。
红宝在货架顶端团成毛球，呼吸均匀，耳朵却仍机警地时不时抖动一下。
连后院熊爷的鼾声都变得规律而低沉。
就在这片近乎凝滞的宁静中——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得像是用指甲划过玻璃的摩擦声，突兀地刺破了寂静。
不是风铃的叮咚。
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用极其缓慢、极其令人不适的方式，刮擦着便利店崭新的玻璃门板。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钻入骨髓的寒意和烦躁感，瞬间让人的汗毛倒竖！
姜暮雨的眼睛猛地睁开，手机屏幕瞬间熄灭。
货架顶端的红宝也是一个激灵，瞬间抬起头，碧绿的瞳孔在昏暗中缩成两条细线，全身的毛微微炸开，喉咙里发出极低沉的、威胁性的咕噜声。
我的心脏也下意识地揪紧，目光立刻投向门口。
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外面空无一人。
只有路灯昏黄的光线，将街道渲染成一片模糊的暗黄色。
但那刮擦声……依旧持续着。
嗤……嗤……
缓慢，固执，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律性。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耐心地、一遍遍地用尖锐的物体刮着门，试图引起店内人的注意，或者只是在测试这扇新门的材质。
姜暮雨缓缓从沙发里站起身，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懒散，也没有面对强敌时的冰冷锐利，而是一种带着浓浓厌烦和警惕的审慎。
他没有立刻去开门，也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姿态，只是悄无声息地走到柜台边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门外的每一寸空间。
刮擦声还在继续。
嗤……嗤……
突然，那声音停住了。
紧接着，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细沙摩擦的窸窣声响起。
只见门把手的位置，一缕极淡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灰白色烟雾，正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渗漏进来！
那烟雾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旧、干涩、像是放了几百年的羊皮纸混合着墓穴尘埃的味道。
烟雾渗入后，并未扩散，而是在门口的地板上缓缓凝聚，逐渐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不断扭曲变化的人形轮廓。
它没有五官，没有稳定的形态，像是一团被无形气流吹动的灰烬，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
然后，一个干涩、嘶哑、仿佛两片砂纸在摩擦的声音，直接从那灰烬人形的方向响了起来，飘忽不定，难以定位：
“听闻……此处……易物？”
姜暮雨盯着那团灰烬人形，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认出了这是什么玩意儿，但又觉得极其麻烦。
他没回答，只是反问道：“典当什么？
支付什么？”
那灰烬人形扭曲了一下，一只由烟雾组成的、极其不稳的手抬了起来，指向靠墙的货架——那上面摆放着一些文具和笔记本。
“空……白……”
那砂纸摩擦般的声音说道，
“承载……
未写之念……
的……
器皿……”
它要空白的本子？
姜暮雨没动，眼神里的厌烦更重了：
“代价呢？”
灰烬人形的手缓缓收回，烟雾翻滚，一小片东西从它模糊的“身体”里分离出来，飘悠悠地落在柜台上。
那是一片指甲盖大小、边缘极其不规则、薄如蝉翼的暗金色金属片。
金属片上布满了极其复杂、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微小刻痕，散发着一种极其古老、晦涩、甚至带着一丝不祥的能量波动。
姜暮雨的目光落在那金属片上，瞳孔微微收缩。
他伸出手指，极其谨慎地，没有直接触碰，而是隔空感应了一下。
“上古契约的碎片？”
他低声自语，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
“而且还是‘违约’的那部分……晦气。”
那灰烬人形似乎听懂了嫌弃，烟雾构成的形体波动得更加剧烈，发出更急促的砂纸摩擦声：“……足以……换取……”
姜暮雨盯着那碎片，又看了看那团令人不适的灰烬顾客，脸上露出了极其纠结的表情。这东西麻烦，沾上因果极大，但这碎片本身蕴含的古老契约之力，对于守夜人来说，又是极其罕见的研究材料，甚至可能在某些特定情况下起到奇效。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
嗖！
一道红色的影子如同闪电般从货架顶端窜下！
是红宝！
她显然被那灰烬人形的气息和那不断发出的刮擦声弄得极其烦躁，此刻看到交易似乎要达成，这讨厌的家伙马上就要走人，她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她一口叼住货架上一本最便宜的、封面画着小花的软皮抄，猛地甩头，精准地将本子扔向了那团灰烬人形！
“给你给你！
快走快走！
吵死啦！”
红宝落回地上，炸着毛，龇着牙不满地嚷嚷道。
那灰烬人形似乎愣了一下，烟雾手臂下意识地接住了那本飞来的软皮抄。
交易……达成了？
以一本廉价笔记本，换取了一片蕴含着古老契约之力（ albeit 是违约部分）的金属碎片？
姜暮雨：
“……”
他看着红宝，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那灰烬人形抓着笔记本，烟雾般的身体似乎都凝实了片刻。
它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对着柜台上的金属碎片“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姜暮雨和红宝一眼，整个形体开始缓缓下沉，如同渗入地板一般，带着那本软皮抄，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
连同那股陈旧干涩的气息，也一起消失。
门口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只有柜台上，那枚暗金色的、散发着不祥与古老气息的金属碎片，静静地躺在那里，证明着那位“突来怪客”并非虚幻。
红宝凑过来，好奇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那金属碎片，又嫌弃地缩回爪子：
“什么嘛，凉飕飕的，一点不好吃的样子。”
姜暮雨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拿起一个特制的、刻画着隔离符文的小木盒，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金属碎片拨弄进去，盖上盖子。
“亏了。”
他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用契约碎片换本子亏了，还是说这本该平静的后半夜又被莫名其妙地打扰了。
他将木盒收进柜台最底层，与其他“特殊货币”分开存放。
然后，他看了一眼门外依旧沉静的夜色，又看了看打着哈欠、准备重新跳回货架的红宝。
“下次，”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等我谈价。”
红宝甩了甩尾巴，假装没听见。
风铃安静地悬挂着。
夜还长。
谁知道下一个推门进来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