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快了。”
姜暮雨那句话轻飘飘的,像片羽毛,却沉沉地压在了便利店凝滞的空气里。
不是预告,更像是…宣判。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窗外一片死寂,连惯常的夜虫鸣叫都消失了,只有便利店荧光灯管那令人心烦的嗡嗡声,还在固执地填充着沉默。
柜台底下的那片阴影,似乎比记忆中更浓重了些。
那缕古老尘埃与金属冷冽混合的气味,变得清晰可闻,甚至隐隐压过了关东煮的香味。
冰冷的寒意不再局限于角落,而是如同潮汐般缓缓漫溢开来,冻得人脚踝发僵。
红宝不安地在我脚边踱步,蓬松的尾巴紧紧缠着自己的身体,碧绿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喉咙里发出极低沉的、近乎无声的呜咽。
她不再好奇,动物般的本能让她感受到了实质性的威胁。
姜暮雨终于从他的旧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没看我们,也没再看那个角落,而是慢悠悠地走到便利店门口,伸手将门上“正在营业”的牌子翻转成了“暂停营业”,然后咔哒一声,从里面落了锁。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骨骼脆响。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半眯着、显得睡眼惺忪的眸子,此刻在灯光下清亮得吓人,里面没有丝毫懒散,只有一种磨砺过的、冰冷的专注。
他没有去拿柜台下的桃木剑,反而走向了后面的小仓库。
我和红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和疑惑。
仓库里传来一阵翻找东西的窸窣声。
片刻后,他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的不是法器,而是一卷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宽大的工业胶带,以及一把沉重的老虎钳。
他走到柜台边,终于将目光投向那片散发寒气的阴影。
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手进去,精准地将那个暗紫色的木盒拖了出来。
木盒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表面的云纹似乎流动得更快了,那暗紫色的光泽也变得更加幽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木料底下涌动。
那股古老而冰冷的气息瞬间浓郁了数倍。盒身不再安静,内部传来极其细微、却密集的“窸窣”声,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尖在疯狂挠刮着内壁!
红宝猛地向后跳开,龇着牙,全身的毛彻底炸开。
姜暮雨却像是没听见也没感觉到一样。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那卷工业胶带,扯出一长段,刺啦一声撕开,然后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开始一圈又一圈地缠绕那个木盒。他的动作又快又稳,胶带层层叠叠,毫不吝啬,很快将整个木盒包裹得密不透风,像一个银白色的蚕茧,连那些窸窣声都被隔绝得沉闷了许多。
但这还没完。
他又拿起那把老虎钳,走到便利店厚重的金属后门前——那扇门晚上从不开启。
他用钳子强行拗下门框上方一块有些松动的三角铁支架,那铁片边缘还带着粗糙的毛刺。
他拿着那根约莫小臂长短、锈迹斑斑的三角铁走回来,将其横压在那个已经被胶带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盒上,然后,继续用胶带疯狂缠绕!
胶带一圈圈勒紧,将冰冷的金属铁片死死地固定在了木盒之上。
金属与特殊胶带的组合,散发出一种绝非物理意义上的禁锢感。
就在最后一段胶带撕拉一声贴好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积攒了所有力量的撞击,猛地从被层层包裹的木盒内部炸响!
银白色的胶带表面猛地向外凸起一块,清晰地呈现出一个疯狂的、挣扎的轮廓!
那绝不是干燥剂或虫子能弄出的动静!
整个木盒都随之剧烈一震!
红宝吓得“呜嗷”一声,直接窜到了我的身后,爪子死死抓住我的衣服。
我也屏住了呼吸,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藏着的甩棍。
唯有姜暮雨。
他垂眼看着那疯狂震动了足足三四下、才终于不甘地渐渐平息下去的“胶带茧”,抬手,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上面那根被固定死的三角铁。
咚、咚。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镇压意味。
“急什么。”
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倦怠,
“还没到你上场的时候。”
木盒彻底安静了。
那古老的寒气似乎都被这粗暴的物理与未知法术结合的禁锢方式暂时压了回去。
姜暮雨直起身,随手将老虎钳扔回柜台,发出哐当一声响。他看也没看那个被包得奇形怪状的东西,仿佛那只是一件处理完毕的垃圾。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渗出生理性泪水。
“搞定。”
他嘟囔着,揉揉眼睛,又变回了那个睡眠不足的便利店老板
,“红宝,去把地拖了,刚才蹭的都是灰。伊人,看看关东煮是不是熬干了。”
他走回沙发,重新拿起手机,屏幕的光再次亮起,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仿佛刚才那个用胶带和铁片暴力封印诡异木盒的人,根本不是他。
只留下我和惊魂未定的红宝,看着柜台桌面上那个银白色的、沉默的“茧”,以及旁边那卷用掉了大半的工业胶带。
窗外,万籁俱寂。
它快了。
但显然,有人比它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