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胡大柱刚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还没来得及拍打身上的尘土,胡大虎就火急火燎地找上了门。
他脸上没了前些日子的怨怼,只剩下焦急和担忧。
“大柱!大柱!你快去我家看看!”胡大虎一把拉住胡大柱的胳膊,声音都有些发颤,“我家秀兰……秀兰生完娃都有些天了,身子一直不干净,下面……下面老是流些黑乎乎的东西,味儿也不对劲!人也没精神!我这心里……慌得很!”
胡大柱一听,心里也沉了一下。
产后恶露不净,还颜色发黑有异味,这可不是好兆头。
他立刻放下锄头,也顾不上吃饭,拎起那个装着常用草药和简单器具的药箱,就对屋里喊了一声:“桂花,我出去一趟,大虎哥家有点事!”
说完,便跟着胡大虎匆匆走了。
到了胡大虎家,窑洞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和不太好闻的气味。
秀兰虚弱地躺在炕上,脸色蜡黄,嘴唇发白,额头上搭着块湿布。
看到胡大柱进来,她有些难为情地别过脸去。
“秀兰,别怕,让胡医生给你瞧瞧。”胡大虎在一旁焦急地说。
胡大柱放下药箱,洗了手,坐到炕沿。
他先是仔细问了秀兰这几天的感觉,恶露的量、颜色、气味,还有没有腹痛、发烧等情况。
秀兰断断续续、声音微弱地回答着。
问诊之后,胡大柱犹豫了一下。
他是男人,直接检查妇人的私密处,于礼不合,也容易惹闲话。
但他看着秀兰痛苦的样子和胡大虎期盼的眼神,知道不能再顾忌那么多。
“大虎哥,你出去一下,在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胡大柱沉声道。
胡大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连忙点头,退了出去,把门虚掩上。
胡大柱让秀兰放宽心,然后借着窗户的阳光,极其小心、快速地做了检查。
情况确实不太好,与他预想的差不多。
检查完,他给秀兰盖好被子,眉头紧锁。
他处理过不少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甚至一些简单的妇科炎症,但秀兰这种情况,明显更复杂,已经超出了他平时积累的那些草药方子的范畴。
他不敢轻易下药。
“秀兰,你先好好躺着,别着急。”胡大柱安抚了一句,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他收拾好药箱,走出窑洞。
胡大虎立刻迎上来:“大柱,咋样?”
胡大柱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大虎哥,秀兰这情况,有点麻烦,像是里头没干净,怕是感染了。我拿不准,不敢乱开药。”
“那……那可咋办啊?”胡大虎一听更急了。
“你别急,我去找王婆子问问。”胡大柱说道,“她接生了一辈子,见过的情况多,兴许有法子。”
王婆子虽然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太好,但提起接生和产后调理,那可是胡家婆乃至附近几个村都数得着的“土专家”。
胡大柱这段时间,没少从她那里请教关于女人和娃娃的疑难杂症。
他提着药箱,又匆匆赶往村东头王婆子那孔冷清的窑洞。
王婆子正就着一点点微光摸索着纳鞋底,听胡大柱详细描述了秀兰的症状——恶露色黑、黏稠、有臭味、小腹隐痛、身热乏力……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浑浊的老眼眯了起来,干瘦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陷入了回忆。
“嗯……你这是问对人了……”王婆子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这种情况,老话叫‘恶露不下’,或者‘瘀血内停’。多半是生娃的时候累了,寒气入了胞宫,加上瘀血没能排净,堵在里面,时间一长,就化热发臭了。”
她仔细询问了秀兰生产时是否受了凉,产后有没有及时用热水擦身,饮食如何等等。
胡大柱一一回答。
“光用你那些清热利尿的草药不行,力道不够,得用活血化瘀的猛药,把里头堵住的脏东西‘推’出来!”王婆子肯定地说,“我记得有个方子……用益母草,要新鲜的,力道足,加上当归尾、川芎、桃仁……对,还要加点炮姜,既能温通血脉,又能防止寒凉药伤了脾胃……”
她一边说,一边让胡大柱记下。
不仅说了方子,还详细交代了煎药的方法,先煎哪味,后下哪味,以及用药期间要注意保暖,绝对不能再受凉,饮食要清淡温热等等。
胡大柱认真地听着,用铅笔头在破本子上飞快地记录。
王婆子这些凝聚了一辈子经验的口传心授,对他来说,比任何医书都宝贵。
记完了,胡大柱心里有了底。
他谢过王婆子,立刻去准备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