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顾言房间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如同剑刃般的光痕。晓晓是在一阵轻微的键盘敲击声中醒来的。她发现自己竟趴在顾言的书桌上睡着了，身上不知何时披了一件他的深灰色外套，残留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一夜未眠的疲惫感。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抬眼望去。顾言依旧坐在她身旁，姿势似乎与昨夜她入睡前别无二致，只是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领口最上面的扣子严谨地扣着，衬得他侧脸线条愈发冷峻。他专注地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眼下的淡青色阴影昭示着彻夜的辛劳，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似乎察觉到她的动静，顾言敲击键盘的手指未停，只是喉结微动，发出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音节：“醒了？”“嗯……”晓晓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糯软，“你……一直没睡？”“嗯。”他简短地应道，目光未曾离开屏幕，“需要抓紧时间。”晓晓的心微微一紧，残存的睡意瞬间消散。
她坐直身体，看向电脑屏幕。那上面不再是昨晚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融数据，而是一个复杂的、类似网络拓扑图的结构界面，数个红色的节点正在不断闪烁，旁边标注着一些她看不太懂的参数。“这是……？”她轻声问，生怕打扰他的思路。顾言终于停下了敲击，转过旋转椅，正面朝向晓晓。他的眼神锐利而冷静，仿佛已经将昨夜那些失控的情绪彻底封存，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理智至上的天才。“梁家攻击我爸公司服务器的证据链，基本完成了。”他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利用了几个零日漏洞，手法很隐蔽，但留下了痕迹。我逆向追踪，锁定了跳板服务器的几个Ip段，与梁家控股的一家海外空壳公司的网络活动有高度重合。”晓晓虽然听不懂那些技术术语，但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找到了梁家下黑手的铁证。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仅仅一夜之间，他就能做到这一步。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把这些证据交给顾叔叔或者……报警？”晓晓问道，带着一丝期待。顾言却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弧度：“报警？太慢了，而且容易打草惊蛇。至于我爸那边……”他顿了顿，眼神暗了暗，“他公司的技术团队未必能完全理解这些证据，而且，梁家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有后手。直接摊牌，未必能一击致命。”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晓晓，阳光恰好照亮他半边脸，另一半隐在阴影中，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对比。“他们喜欢玩阴的，喜欢躲在网络背后操控一切。那我们就用他们的方式，陪他们玩到底。”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晓晓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猎手般的危险气息。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卷入风暴中心的、战栗的兴奋。
“你想……怎么做？”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顾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拿过晓晓放在桌上的平板电脑，熟练地调出一个加密笔记应用，上面记录着晓晓昨夜梳理出的、与梁家相关的社交媒体线索。“你昨晚的工作，给了我一个启发。”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停留在几个被晓晓标记为“可疑”的账号Id上，“舆论，有时候比法律武器更锋利。梁家很爱惜羽毛，尤其是在准备上市的这个节骨眼上。”他抬起眼，目光如炬地看向晓晓：“他们不是想用舆论抹黑你，进而打击我吗？那我们就把舆论的矛头，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晓晓亲眼见证了一场静默无声、却惊心动魄的技术反击战。顾言像是换了一个人，完全沉浸在他的数字王国里。他同时操控着三块显示屏，一块显示着不断变化的代码流，一块是复杂的网络监控界面，还有一块则分屏显示着各大财经论坛和社交媒体平台的后台数据。他不再向晓晓解释具体的技术细节，但会偶尔下达清晰的指令。“晓晓，帮我盯紧‘深度财经’论坛的‘资本观察者’这个Id，记录他接下来一小时内所有的发帖和回复内容，特别是任何与‘辰星科技’相关的负面言论。”“好。”
晓晓立刻打起精神，像一名最忠诚的哨兵，紧盯着指定的目标。她不再去问为什么，只是无条件地信任他的判断。她看到顾言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他编写了一段又一段精妙的脚本，如同最顶尖的黑客，悄无声息地潜入那些被梁家操控的水军网络。他不是简单地删除或屏蔽，而是更巧妙地——篡改数据流向，制造内部矛盾。晓晓看到，那个名为“资本观察者”的Id，刚刚发布了一条质疑辰星科技项目资金链的帖子，不到五分钟，帖子下面竟然出现了几个看似来自同一Ip段、但Id不同的账号，开始互相指责对方“拿钱不办事”、“信息不准确”，甚至爆出了一些只有内部人员才可能知道的、关于梁家其他项目的模糊黑料。一场水军内部的“狗咬狗”戏码，在顾言的精准操控下，悄然上演。更令晓晓惊叹的是，顾言利用他捕捉到的梁家攻击服务器的证据，精心伪造了几封看似来自梁家内部、讨论如何进一步打压辰星科技的“内部邮件”，并通过难以追踪的路径，将其“泄露”到了几个以爆料精准着称的金融分析师邮箱里。“这样……真的可以吗？”晓晓看着那些足以以假乱真的邮件内容，有些担心地问，“会不会……有风险？”顾言头也不抬，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邮件的内容框架基于真实的攻击证据，只是丰富了‘情节’。接收邮件的分析师，以喜欢刨根问底着称。他们即使怀疑邮件真实性，也会去求证。只要他们开始调查，梁家就不可能完全撇清关系。这足以让他们焦头烂额一阵子，为我们争取时间。”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锁定在监控界面上一个不断闪烁的蓝色光点上。那是梁家核心服务器的一个数据端口，顾言正在尝试进行更深层次的渗透。房间里的气氛紧张而专注，只有键盘声和偶尔的鼠标点击声。阳光逐渐变得炽热，透过窗帘的缝隙，在空气中投下道道清晰的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其中飞舞。晓晓偶尔会起身，轻手轻脚地去客厅倒两杯水，一杯放在顾言手边，他有时会下意识地拿起来喝一口，目光却从未离开屏幕。这种无声的默契，让晓晓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他们不再是昨晚那个充满误解和伤害的房间里对峙的两个人，而是变成了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中午时分，林母苏晴来敲门，语气担忧：“言言，晓晓，出来吃点东西吧？你们俩关在房间里一上午了，在忙什么呢？”晓晓心里一紧，看向顾言。顾言迅速切换了屏幕显示，变成了普通的编程界面，然后对晓晓使了个眼色。晓晓会意，走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露出一个尽量轻松的笑容：“妈，我们在弄一个学校的编程项目呢，顾言哥在教我，比较急，午饭我们随便吃点面包就行，不用管我们啦。”苏晴狐疑地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只见顾言端坐在电脑前，神情专注，确实像是在工作。她叹了口气，叮嘱道：“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我给你们拿点吃的进来。”不一会儿，苏晴端来了牛奶和三明治。晓晓接过，连连道谢，赶紧关上了门，后背惊出一层薄汗。顾言看着她有些慌乱的样子，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直。“应对得不错。”得到他这简短的肯定，晓晓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丝微痒的甜意。
下午，战况升级。顾言成功渗透进了梁家某个非核心的数据库，获取了一些边缘但足够令人尴尬的信息——例如梁家旗下某个子公司虚报环保数据的内部记录，以及一些税务上的灰色操作。他并没有直接公布这些，而是将其作为筹码。他创建了一个匿名的加密通信通道，直接连接到了梁弘深的私人电脑。当通信请求在梁弘深的电脑上强行弹出时，晓晓通过顾言共享的屏幕，看到了对方那一瞬间错愕而恼怒的表情——尽管只是摄像头捕捉到的模糊影像。顾言没有开启视频，只用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开口，声音冰冷如机械：“梁弘深，游戏该换个玩法了。”梁弘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入侵激怒了，对着麦克风低吼：“你是谁？想干什么？”“我是谁不重要。”顾言的电子音毫无感情，“重要的是，你梁家服务器里关于辰星科技的攻击日志，环保数据造假的内审报告，还有……你个人账户那几笔来源可疑的海外汇款记录，在我手里。”屏幕那头的梁弘深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晓晓屏住呼吸，看着顾言如同最顶尖的弈者，冷静地抛出他的筹码。她看到梁弘深从最初的暴怒，到震惊，再到强装镇定，最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场隔着网络的无声对峙，其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面对面的交锋。“你想怎么样？”梁弘深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立刻停止所有对林晓晓的污蔑和骚扰，清除所有相关负面信息。同时，梁家对辰星科技的所有暗中打压，必须立即终止。”顾言的条件清晰而强硬。梁弘深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利弊，随即咬牙道：“你以为凭这些就能威胁到我梁家？”“我不需要威胁整个梁家。”顾言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嘲讽，“我只需要让这些资料，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比如，证监会的举报邮箱，或者……你父亲竞争对手的办公桌上。你觉得，是梁家的整体利益重要，还是你个人的前途，以及你父亲对你这个继承人的信任更重要？”这话精准地击中了梁弘深的软肋。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顾言监控界面上那个一直闪烁的蓝色光点突然变成了刺眼的红色，并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警告：检测到反向追踪程序启动，溯源等级：高！”顾言眼神一凛，手指如飞般在键盘上操作起来，试图切断连接并清理所有痕迹。但对方的反应速度极快，显然是早有准备的高手。晓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顾言周身的气场瞬间变得紧绷。即使看不懂那些复杂的代码，她也明白，顾言被对方盯上了，甚至可能暴露了位置！通信被强制切断。屏幕恢复平静，但那红色的警报依然刺眼。顾言眉头紧锁，快速分析着日志文件，脸色越来越凝重。“怎么了？很麻烦吗？”晓晓担忧地问。“有点棘手。”顾言的声音依旧镇定，但语速快了几分，“对方有备而来，设置了一个陷阱。我刚才的渗透可能触发了他们的高级防御机制。他们正在尝试定位我的真实Ip。”他一边说，一边启动了多个伪装和跳转程序，电脑风扇因为高负荷运转而发出嗡嗡的声响。晓晓能看到屏幕上代表数据流的光线疯狂闪烁、交织，如同在进行一场激烈的电子攻防战。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不再温暖，反而显得有些刺目。
晓晓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眼睁睁看着顾言独自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那种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言的目光扫过晓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红的脸颊，以及她无意识咬住的下唇。他眼神微动，忽然停下了部分复杂的操作，转而打开了一个看似普通的音乐流媒体软件，播放起一首节奏舒缓的钢琴曲。同时，他对着晓晓，用清晰而缓慢的语速说道：“晓晓，我记得你上次说，很想试试我编程时听的这首《星空》能帮助集中注意力？你觉得怎么样？”晓晓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顾言看着她，眼神里传递着某种暗示，又重复了一遍，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刻意的温和：“这首曲子，喜欢吗？”晓晓福至心灵，虽然不明白他的全部意图，但隐约猜到这可能与迷惑对方有关。她立刻顺着他的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啊……是，很喜欢。很……安静。”她一边说，一边走到顾言身边，假装好奇地看着屏幕上的代码——尽管她完全看不懂。她靠得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荚清香，能感受到他因为专注而微微散发的体温。
顾言在她靠近的瞬间，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恢复，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击，但操作的节奏和内容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一边敲代码，一边继续用那种“闲聊”的语气对晓晓说着关于音乐、关于编程习惯的、看似无关紧要的话。晓晓配合地应答着，心跳如鼓。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但她能感觉到，在自己靠近并开始“对话”后，顾言的操作似乎顺畅了许多，屏幕上那红色的警报闪烁频率也开始降低。这种在极度危险下的“表演”，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让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他们仿佛共同守护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在刀尖上起舞。晓晓甚至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她不确定这是因为对暴露的恐惧，还是因为与顾言如此近距离的、近乎耳语的交流。
几分钟后，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停止了，红色的光点变成了代表安全的绿色。顾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神色。危机暂时解除了。“结……结束了？”晓晓小心翼翼地问，依旧不敢大声说话。“嗯。”顾言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她。因为刚才的“表演”，两人之间的距离依然很近，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中的自己，以及脸上细微的绒毛。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钢琴曲还在缓缓流淌，更衬得房间里的寂静有些暧昧。之前高度紧张的情绪骤然放松，使得某种被压抑的情感悄然探出头来。晓晓能感觉到顾言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额发，带着微热的气息。他的目光深邃，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比刚才应对危机时更加专注，带着一种复杂的、她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有未散尽的警惕，有劫后余生的松懈，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拉开这令人心悸的距离。
然而，就在她脚步微动的瞬间，顾言却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带着凉意，触碰在她温热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晓晓浑身一僵，停下了动作，抬眼愕然地看着他。顾言并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握着，仿佛只是为了防止她突然离开。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刚才……谢谢。”他指的是她默契的配合。晓晓的心跳漏了一拍，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腕被他触碰的地方，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窜过，酥麻感一路蔓延到心脏。他看着她不知所措、脸颊绯红的样子，眸色渐深。那冰封的外壳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涌动。他握着她的手，并没有立刻放开，拇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让晓晓的呼吸彻底乱了。
就在这时，顾言的电脑屏幕突然又自动亮起，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对话框弹了出来，上面只有一句简洁的英文：「the game is getting interesting. See you soon, little hedgehog.」（游戏变得有趣了。很快再见，小刺猬。）顾言的眼神瞬间冰封，握住晓晓手腕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周身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息，再度变得凌厉而充满戒备。晓晓也看到了那句话，尤其是“little hedgehog”（小刺猬）这个称呼，让她猛地想起了昨夜那条匿名信息。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对方不仅没有被击退，反而……更加兴趣盎然了。而且，这个称呼，明显是针对她的。
顾言松开了她的手，动作快得几乎像是被烫到。他迅速操作电脑，试图追踪这个对话框的来源，但对方如同鬼魅，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里，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暧昧暖意，被这突如其来的警告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不安。晓晓看着顾言紧绷的侧影，以及屏幕上那行令人不安的文字，刚刚放松的心情再次沉入谷底。风暴，并未远离，反而以一种更诡异、更个人化的方式，悄然逼近。顾言关掉对话框，沉默良久，才缓缓转过身，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晓晓。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几天，不要单独行动。”他叮嘱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放学等我一起。”晓晓点了点头，心脏依旧被那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技术反击似乎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但他们都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已经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她——这只刚刚尝试收起软刺的“小刺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