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顶端的风,吹在V仔兽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它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蓝色的、失去了灵魂的雕塑。脚下,是那些依旧散发着各色光芒、却如同墓碑般冰冷的数码精神;周围,是那片一望无际、仿佛能吞噬所有希望的翠绿草原;心中,是如同深渊般的绝望和冰冷。
失败。彻头彻尾的失败。没有任何一个数码精神认可它,没有任何一条通往进化的道路为它敞开。它仿佛听到了下方那些麻木同类无声的嘲讽。
——看吧,果然如此。
——又一个认不清现实的傻瓜。
——欢迎来到永恒的牢笼。
那些声音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它的心脏,几乎要让它窒息。它是不是真的应该放弃?像它们一样,躺下来,闭上眼睛,任由时间将意志磨灭,最终化作这片草原上一个无声无息的泡影?
不……
一个声音,微弱却无比坚定地,从它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是最坚强的角落响起。
“放弃——可不是我们的作风!”
那声音清脆、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性和坚韧。是七音!是那个总是能在最混乱时刻保持清醒,用智慧和冷静指引方向的搭档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驱散了它脑海中的阴霾和绝望!
是啊!七音还在外面等着它!哈克兽、空也、郑义……他们都在为了救它而努力!它怎么能就在这里认输?!它怎么能变成下面那些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的存在?!
“没错!放弃绝不是我们的作风!如果七音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这么说的!”
V仔兽猛地抬起了头,原本黯淡下去的蓝色眼眸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火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都要坚定!它用力地握紧了拳头,连手腕上冰冷的金属镣铐仿佛都无法再束缚它的决心。
“我没有七音那样聪明绝顶的头脑,可以分析出最完美的方案;我也没有哈克兽那样千锤百炼的强大力量,可以强行打破困境……”
它看着自己的爪子,声音带着一种认清自身后的觉悟和更加执着的倔强。
“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方式!我可以用我的毅力,我的双脚,我的这双爪子,去开辟属于我自己的路!”
它不再停留在这拒绝它的祭坛上。它转身,迈着坚定而有力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阶。它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或躺或卧、眼神麻木的同类,心中不再有愤怒,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决不愿与之为伍的信念。
它推开几个挡在祭坛边、如同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的V仔兽,无视了它们投来的或漠然、或略带讥讽的目光,一路奔跑,径直冲回了那个最初给它指点、眼角带着伤疤的V仔兽身边。
那个伤疤V仔兽依旧维持着它离开时的姿势,懒洋洋地躺在那个小土坡上,仿佛世间一切都与它无关。
“喂!我回来了!”
V仔兽跑到它面前,喘着气,声音却异常响亮地宣告道。
伤疤V仔兽甚至连眼皮都懒得完全睁开,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它一眼,然后用那沙哑的、带着永恒倦怠的语气,仿佛早已料定般地说道。
“又回来找我……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证明,你并没有那个资格和运气,能从这片永恒的牢笼里出去了。认清现实吧,小家伙,躺下来,会舒服很多。”
它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把钝刀子,切割着刚刚重新建立的信心。
但这一次,V仔兽没有被这话语击倒。它的眼神锐利,紧紧盯着伤疤V仔兽,语气急促而充满决心地说道。
“你说过的!除了祭坛上那些现成的石头,这片草原上,还可能存在着其他未被发现的数码精神!对不对?说不定……那些隐藏起来的,尚未被任何人找到的数码精神,就能让我进化!”
它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眼神中的光芒却显示它坚信这就是出路。
伤疤V仔兽终于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它侧过身,用手臂支撑着脑袋,用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看着V仔兽,嘴角扯出一个不知是嘲弄还是怜悯的弧度。
“我当然说过……理论上,确实存在这种渺茫的可能性。但是——”
它拖长了音调,目光扫过无边无际的草原,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你知道‘十三年’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在如此漫长的、足以让任何热情冷却的时间里,有无数的V仔兽,像你一样,在最初的失败后,也曾发疯般地在这片看似广阔、实则如同迷宫般的草原上寻找。它们踏遍了能想到的每一个角落,翻遍了每一块可能藏匿的石头……然而,结果是——零。没有任何一个,发现了所谓新的数码精神。”
它重新看向V仔兽。
你觉得,你比它们都特殊吗?你觉得,你能完成这十三年来无数失败者都未能完成的奇迹吗?
“我……”
V仔兽被这残酷的现实数据噎住了,它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十三年”这个词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但是,它脑海中闪过了七音陷入危险时自己无能为力的画面……
它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的火焰不仅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悲壮和决绝!它伸出自己被铐住的双手,摊开在伤疤V仔兽面前,那冰冷的金属在草原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但是……我有必须从这里离开的理由!我有绝对不能放弃的理由!”
它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告诉我吧!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找到那可能存在的新数码精神!告诉我方向,告诉我方法!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
它紧紧地盯着伤疤V仔兽,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通过目光传递过去。
“现在的我,所拥有的,只剩下这双还被铐着的爪子,和这颗绝不认输的心了!”
“必须离开这里的理由吗……?”
伤疤V仔兽重复着这句话,拖长的尾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久远到几乎遗忘的情绪波动。它没有立刻回答V仔兽的恳求,反而抛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它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V仔兽,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在你眼中……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那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留恋,甚至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回去?”
这个问题,让V仔兽愣了一下,随即,无数的画面和情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它不再焦急,而是认真地思考着,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温暖和力量的语气,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回答道。
“外面……有我的朋友。有关心我、我也会拼尽全力去保护的伙伴。有会在我犯错时无奈叹气,却永远会在我需要时伸出援手的七音;有看似粗枝大叶,却比谁都重视情谊的空也;有虽然沉默,却无比可靠的郑义;还有总是并肩作战、可以托付后背的哈克兽和管狐兽……”
它的声音逐渐升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迸发出来。
“外面,有我需要去承担的责任,有我想要守护的笑容!外面的世界,或许有危险,有挑战,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
它用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垫里,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伤疤V仔兽。
“——那是我的人生!是我的一切!我绝不允许自己迷失在这里,绝不允许自己变成……变成连自己都会唾弃的样子!”
“人生……啊……”
伤疤V仔兽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对于它来说已经太过陌生的词语。它沉默了,那双原本充满了麻木和倦怠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深深地望进了V仔兽那燃烧着炽热火焰的蓝色瞳孔。
而在那清澈、坚定、充满了生命活力的瞳孔之中,它清晰地看到了——倒映出来的,那个眼角带着伤疤、眼神空洞、浑身上下散发着行尸走肉般气息的……自己。
【这个眼神……】
【这种不顾一切的执着……】
【我……究竟在这里,蹉跎了多久的时光呢?】
【久到……连‘人生’这个词,都快要忘记了吗?】
一股极其复杂、汹涌澎湃的情绪,如同沉寂了千年的火山,在伤疤V仔兽死寂的心湖深处,猛地撞击了一下!那感觉如此陌生,又带着一丝遥远的、令人颤栗的熟悉。
它眯起了眼睛,深深地看了V仔兽最后一眼,仿佛要将这幅充满生命力的画面刻入自己早已麻木的灵魂深处。
然后,在V仔兽紧张而期盼的注视下,它缓缓地、却异常坚定地——站了起来。
它没有再多说任何一个字,只是转过身,朝着草原某个看似毫无特殊之处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