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犀兽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它那覆盖着污浊铠甲的四肢如同四根倾塌又复位的巨柱,深深嵌入地面,支撑起山峦般庞大的身躯。随着它的站起,残留的狂怒与某种被触怒的权威感,混合成一股更加暴戾的气息。
它猛地扬起那颗失去了宝石、却因此显得更加狰狞可怖的头颅,向着昏黄的天空,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咆哮!
“吼嗷嗷嗷嗷——!!!”
这咆哮声不再仅仅是声音的震荡。它仿佛蕴含着实质性的破坏力量,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巨犀兽为中心,呈环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声浪所过之处,空气被压缩成可见的涟漪,本就脆弱的地面如同被重锤砸击的玻璃,瞬间炸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碎石和尘土被卷上低空,形成一片浑浊的烟尘之墙。声波中更夹杂着一种直刺灵魂的精神尖啸,让所有听到的生物都感到头痛欲裂,心智动摇。
“捂住耳朵!”
春日七音的反应快得惊人。在巨犀兽仰头蓄势、喉间发出第一缕异常嗡鸣的刹那,她便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她不仅自己第一时间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更是用尽力气朝着周围所有还在茫然的V仔兽们尖声示警!
然而,还是有些反应稍慢,或者被眼前景象震慑住的V仔兽未能及时做出反应。那毁灭性的声浪扫过,几只离得较近的V仔兽顿时如遭雷击,发出一声痛苦的短促哀鸣,双耳中竟然渗出了刺目的鲜血!它们抱着脑袋痛苦地蜷缩在地,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抽搐,暂时失去了所有行动和反抗能力。
但这仅仅是开始,是更恐怖蜕变的前奏。
只见发出咆哮后的巨犀兽,身躯开始发生骇人听闻的剧变!它体表那暗沉厚重的甲壳,在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中,从内部被一根根惨白、尖锐的骨刺生生刺破、顶开!这些骨刺如同疯狂的荆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它的背部、肩部、四肢关节处野蛮生长出来,扭曲蔓延,相互交错。紧接着,更加惊悚的一幕发生了——它全身的血肉、甲壳,仿佛在瞬间被某种极寒的力量抽干、冻结、然后风化!皮肉迅速干瘪、剥落,露出下方森白的骨骼,而那疯狂生长的骨刺则成为支撑和覆盖体表的主体结构!
几个呼吸之间,原本还保留着生物形态的巨犀兽,赫然化作了一具高达十数米、完全由森白骨骼构成的恐怖巨兽!它的头颅变成了巨大的犀牛头骨,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幽幽的、冰蓝色的灵魂之火;身躯是粗壮的脊柱和肋骨构成的牢笼;四肢是巨大而尖锐的骨爪;背后和关节处丛生的骨刺让它看起来像一只来自九幽地狱的骨刺魔兽。彻骨的寒气以它为中心弥漫开来,地面凝结出白霜,空气中的水分被冻结成细小的冰晶飘落。那寒气不仅冻结物质,更仿佛能冻结勇气与希望,让所有注视它的生命从心底升起一股想要逃离的、最原始的恐惧。
完全体——骷髅巨犀兽!
它缓缓低下头,空洞的眼眶中冰蓝火焰跳动,锁定了下方渺小如蝼蚁的春日七音和受伤的V仔兽。一个冰冷、空洞、仿佛来自万载玄冰之下的声音,直接在每一个生命体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赤裸裸的杀意:
“交出……龙玉……还有……那边的人类和V仔兽……或者——”
那冰蓝的灵魂之火骤然炽烈,恐怖的寒气与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压下!
“——死!”
这最后的通牒,如同丧钟敲响,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V仔兽的心头。
压力,如山崩海啸般袭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近乎所有的V仔兽,都将目光投向了被点名、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个身影——春日七音,以及那个挡在她身前、虽然伤痕累累、双臂淌血却依旧倔强挺立着的蓝色同族。
V仔兽感受到了那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注视,也感受到了身后同胞们投来的、充满复杂情绪的目光。恐惧让它微微颤抖,失血和疼痛让它视线有些模糊。但它没有后退哪怕一寸。它甚至将那条还能勉强用力的、滴着血的前臂,更加用力地横在了春日七音的身前,小小的身体努力挺直,仰起头,毫不退缩地迎向骷髅巨犀兽那冰冷的视线。没有言语,但这个姿态本身,已经无声地、斩钉截铁地阐述了它的立场——休想。
V仔兽群体中,暗流汹涌。骷髅巨犀兽那完全体的恐怖威压是实实在在的,是它们这些长期被困、连成熟期都难以企及的成长期数码兽无法想象的强大。出去的未来固然充满诱惑,但那是未知的、渺茫的;而反抗的当下,代价却可能是即刻的、残酷的死亡。冰冷的现实与微弱但炽热的希望,在它们心中激烈拉锯。
一些V仔兽的眼神开始闪烁、动摇。求生的本能,对绝对力量的畏惧,让它们的脚步开始不易察觉地向后挪动,或者下意识地想要与中心那“麻烦之源”划清界限。甚至有几只,在极度恐惧的驱使下,眼神躲闪着,开始朝着远离七音和主角V仔兽的方向,向着骷髅巨犀兽所在方位的边缘缓缓移动,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不会把她们交给你的!”
就在这人心浮动、绝望即将蔓延的关口,一个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地,从V仔兽群体的后方响了起来!
这声音并不洪亮,甚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但在死寂般压抑的气氛中,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了所有V仔兽的注意。它们纷纷回头望去。
说话的,是那只脸上带着狰狞伤疤的V仔兽。它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完全站起,尽管身体同样因为骷髅巨犀兽的威压而微微发抖,但它努力挺直了脊梁。那道伤疤在它脸上,此刻不再仅仅是痛苦的印记,更仿佛是一种历经沧桑、背负罪孽的证明。
看到它,许多V仔兽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怨怼、同情、不解,还有一丝被勾起的、关于久远过去的记忆。
伤疤V仔兽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或茫然、或恐惧、或动摇的熟悉面孔,声音提高了些许。
“尚且站在这里的,我的同胞们啊——”
它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和追忆:
“你们……和我不同。”
这句话让许多V仔兽一怔。
“你们曾是族群中的精英,是承载着希望被选入试炼的战士!你们的心中,曾经燃烧着对进化的渴望,对守护责任的向往,对龙帝光辉的信仰!这些,你们都忘了吗?!”
它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被漫长绝望和失败尘封的记忆之门。一些年长的V仔兽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它们回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踏入这片秘境时,心中的那份热血与憧憬。
“虽然由我这个……害得大家被困于此的罪人来说这话,非常抱歉,非常不合时宜……”
伤疤V仔兽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自责,但随即又猛然扬起,如同呐喊:
“但是!请不要忘记你们与生俱来的正义之心!不要忘记你们身为龙系数码兽的骄傲!好好回想一下,当初你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到这里的!难道你们就甘心,永远沉沦在这片死寂之地,向扭曲的力量低头,放弃所有的尊严和希望吗?!我们曾经追求的强大,难道就是为了在更强者的威胁下,出卖同伴,苟且偷生吗?!”
它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尖锐,一句比一句有力,敲打在每一只V仔兽的心上。
短暂的沉默。
然后,一个略显粗哑、带着不耐烦却并无恶意的声音响起:
“别说了,老东西。”
一只体型比同类稍显壮硕的V仔兽越众而出,它脸上也有战斗留下的痕迹,眼神却比大多数同伴要锐利一些。它没有看伤疤V仔兽,而是直视着前方恐怖的骷髅巨犀兽,活动了一下肩膀。
“我们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也没那么健忘。”
它迈开步子,径直走到了伤疤V仔兽的前面,用自己相对宽阔一些的背影,挡住了它。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的V仔兽,眼神中的犹豫和恐惧被一种逐渐点燃的火焰取代。它们沉默着,迈着或坚定或仍有些颤抖的步伐,从群体中走出,向前站去。有的站到了那只壮硕V仔兽的身边,有的则散开,隐隐形成一道虽然单薄、却在不断延展的蓝色防线。它们之中,有些是当年与伤疤V仔兽同期或稍晚进入的精英,有些则是后来进入、却同样在绝望中熬过了漫长岁月的后代。此刻,不同的经历,相同的处境,被一番话唤醒了深埋心底的不甘与血性。
它们没有豪言壮语,只是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老人家,往后让一让。”
另一只V仔兽经过伤疤V仔兽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然后义无反顾地站到了前排。
伤疤V仔兽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这些曾经怨恨它、漠视它、或者对它视而不见的同胞们,此刻一个个挺身而出,挡在了它的前面,挡在了更前面的七音和那只勇敢的小同族前面。它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眶发热,那道伤疤都仿佛在微微颤动。
“你们……”
它声音哽咽,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但它很快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猛地转过头,朝着被保护在后面的春日七音和主角V仔兽大喊道:
“那边的人类和V仔兽!别愣着!趁现在!快去祭坛那边!它口中的龙玉就在里面!一定要比这个大家伙要先拿到它!不要让它落入坏人的手里!”
它的喊声急促而清晰,为七音指明了下一个方向。
然而,这充满希望与抗争的一幕,显然彻底激怒了骷髅巨犀兽。
“聒噪……”
那冰冷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森寒,更加不耐烦。骷髅巨犀兽缓缓抬起了完全由骨骼构成的巨大前肢,冰蓝色的灵魂之火在空洞的眼窝里熊熊燃烧,锁定了下方那片汇聚起来的、敢于反抗的蓝色群体们。
“看来……你们仍然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啊……”
骨骼摩擦,恐怖的寒气瞬间凝聚,空气中的冰晶疯狂集结。
“那我就……让你们全部葬身于此——”
它扬起了那只凝聚着极寒与毁灭力量的骨爪,对准了挺身而出的V仔兽们,也对准了它们身后的七音和主角V仔兽。最后的宣判,如同来自幽冥:
“——随后,再去……清算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