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滴水落入了一片沉寂的、由无数相同水滴构成的湖泊,仅仅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那些原本或坐或卧、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或地面的V仔兽们,在察觉到新来者出现时,只是机械地、漠然地转动眼珠,瞥了中央那唯一一个还站着的、带着手铐的V仔兽一眼。
“又来了一个……”
不知是谁,用近乎叹息般的声音低语了一句,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欢迎或好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认命。
随即,那些短暂聚焦的目光便迅速散开,重新回到了它们之前呆滞的状态,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费所剩无几的精力。
然而,就在那短暂的目光接触中,中央的V仔兽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让它极其不舒服的情绪——那不是敌意,不是好奇,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麻木,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在看待某个即将步入同样悲惨命运的怜悯?
这种眼神让它如同被针扎了一般,一股无名火猛地从心底窜起。它可是要变得更强,要回去帮助七音和哈克兽他们的!怎么能被这种像是看待失败者、看待囚徒的眼神所注视!
“喂!你们这些家伙!”
V仔兽奋力挥舞着被冰冷合金手铐束缚住的双臂,金属链哗啦作响,它迈开脚步,有些踉跄却坚定地走向离它最近的一小群同类。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说话啊!”
它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却像石子投入深潭,没有得到预期的激烈回应。大多数V仔兽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又漠不关心地垂下,甚至有几个翻了个身,背对着它,继续它们那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放空。
只有一个靠在稍微隆起的小土坡上、眼角带着一道明显旧伤疤的V仔兽,似乎被它的吵闹打扰,缓缓转过头来。它的眼神比其他同类稍微多了一丝清明,但那清明之下,是更深的倦怠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洞悉。
“你……”
伤疤V仔兽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与它稚嫩外形不符的沧桑感。
“难道是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扔进这个地方了吗?”
它上下打量着被铐住的V仔兽,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弄的弧度。
“呵……真是可怜。”
“你把话说清楚点!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可怜是什么意思?!”
V仔兽被对方那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和语气彻底激怒了,它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被铐住的双手猛地抓住了伤疤V仔兽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告诉我!”
然而,伤疤V仔兽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没有任何反抗,它的身体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任由V仔兽摇晃,只是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平静地、甚至带着点怜悯地看着它。
“没有意义的,冲动的小家伙。”
伤疤V仔兽等V仔兽的力气稍微松懈,才轻轻抬手,用一种不容置疑却又不带敌意的力道,荡开了V仔兽抓住它肩膀的手。
“在这个地方,咆哮和愤怒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它抬起爪子,指向周围那一望无际、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翠绿草原,声音低沉而平缓。
“看到这片草原了吗?美丽,广阔,充满生机……但它,就是我们永恒的牢笼。在这里,如果你找不到那块属于你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石头,便根本没办法打破空间的束缚,离开这里。找不到,就只能永远……永远地徘徊于此,直到意志被磨灭,像它们一样。”
它的爪子划过一个半圆,指向那些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同类们。
“石头?”
V仔兽愣了一下,怒火被疑惑取代。
“那种东西……不是哪里都有吗?”
它下意识地张开了自己一直紧握着的爪子——在那被手铐限制的掌心之中,赫然静静躺着一颗不起眼的、灰扑扑的小石子。这正是之前在遗迹石道上差点绊倒它,又被它气呼呼捡起来,本想丢掉却因为石像鬼兽突然出现而一直下意识攥在手里的那颗。
伤疤V仔兽的目光落在V仔兽掌心那颗普通的石子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但随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它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所有散落在这片草原上的石头都有用。真正有用的‘石头’……它们拥有自己的名字——数码精神。”
“数码精神?”
V仔兽困惑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没错,数码精神。简单的说就是——进化的钥匙”
伤疤V仔兽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信息,声音带着一丝悠远。
“进化?!”
这个词如同惊雷般在V仔兽脑海中炸响!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兴奋和渴望!进化!像管狐兽进化成裂破兽那样,获得全新的、更强大的形态和力量!这不正是它梦寐以求的吗?!
“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我们快去找到它啊!”
看着V仔兽那瞬间被点燃的热情和希望,伤疤V仔兽脸上那嘲弄的弧度更明显了,它缓缓睁开眼,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怜悯。
“好事?那你也得有那个资格才行啊,天真的小家伙。”
它一字一句地说道,话语如同冰锥,刺向V仔兽炽热的心。
“数码精神,并非所有数码兽都能承载。传说中,只有血脉里流淌着足够精纯、足够古老的古代种因子的数码兽,才能与之产生共鸣,承受住那磅礴的力量,从而完成进化。”
它抬起爪子,指向草原远处一个隐约可见的、散发着微弱白色光芒的小点。
“如果你还不死心,还对那渺茫的希望抱有一丝幻想的话……就去那边吧。那里有一座古老的小祭坛,是所有被送入此地的V仔兽最初都会去尝试的地方。将你的爪子放在祭坛中央的感应石上,它会……给你一个答案。”
“真的吗?谢了!”
V仔兽此刻满脑子都是进化和变强,几乎忽略了对方语气中的不对劲,它感激地说了一句,立刻转身,迈开脚步就要朝着那个白色光点所在的方向跑去。
然而,就在它跑出几步之后,伤疤V仔兽那如同墓穴阴风般幽冷、平静的声音,再次从它身后清晰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它的耳膜上,也砸在它刚刚燃起希望的心上:
“十三年——”
V仔兽奔跑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僵在原地。
“——这是上一名成功通过数码精神进化,离开这片永恒草原的V仔兽,所留下的时间记录。”
伤疤V仔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在辽阔而寂静的草原上回荡。
“而你现在看到的,这些躺在草地上,眼神空洞,浑浑噩噩,放弃了思考,放弃了希望,只是等待着数据自然消散那一天的V仔兽们……”
它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给予V仔兽消化这恐怖信息的时间,然后,用最终审判般的口吻,缓缓说道:
“……就是你的未来。”
“……”
V仔兽背对着伤疤V仔兽和那无数麻木的同类,小小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十三年……唯一一个……你们的未来……这些词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缠绕在它的心头,几乎要将那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彻底掐灭。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如同草原上突然升起的寒雾,开始试图渗透它的四肢百骸。
它能感觉到身后那些麻木的目光,此刻仿佛都聚焦在了它的背上,无声地诉说着同样的结局。
但是……
但是!!
它紧紧攥住了爪心中那颗冰冷、粗糙的普通石子,那坚硬的触感仿佛在提醒它现实的存在。它想起了哈克兽奋战时的背影,想起了空也那大大咧咧却充满信任的笑容,想起了自己发誓要变强保护七音的决心!
怎么能……怎么能就在这里放弃?!怎么能变得和它们一样?!
“我……”
V仔兽猛地抬起头,望向远处那代表着希望的祭坛光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胸腔里那股混合着恐惧、不甘和倔强的情绪,化作一声撕裂般的长嚎,对着天空,对着草原,对着身后所有的同类,发出了自己的誓言:
“我绝对不会成为你们的!!”
吼声在草原上空激荡,随着微风向着远处传递着。
它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些麻木的同类,也没有再去理会身后可能投来的任何目光。它只是将爪心里的石子攥得更紧,然后迈开了脚步,一开始有些踉跄,但很快变得越来越稳,越来越快,朝着那座遥远的祭坛,向着那渺茫而残酷的希望,头也不回地奔跑而去。
即使希望再渺茫,即使前路再绝望,它也绝不认命!它要找到那块属于自己的石头,它要进化,它要离开这里,它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