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辉谷的晨雾还没散,药庐的灯却亮了大半夜。望舒对着铜镜系披风时,指尖顿了顿——青沅绣的建木纹针脚有点歪,针尾还留着点线头,是连夜赶工的痕迹。她伸手把线头捻掉,镜里的自己眼眶泛着红,却没了前几日的慌,墨绿色劲装裹着身,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利落。
木黎坐在案边,骨珠转得慢,手里的同心令泛着温光:“这令能连着地宫阵眼,更能感应相柳的气——哪怕在归墟里,只要他还有口气,令子就会热。”她把令递过来时,指腹蹭过望舒的手,带着点颤,“只是……捏碎它会泄地宫的气,不到生死关头,别用。”
望舒接过令,塞进贴身处,能感觉到那点温意渗进衣料,像揣了颗小太阳。青沅这时端着锦囊过来,布面上还沾着点药粉,她把锦囊往望舒手里塞,声音压得低:“里面有护心丸,还有辰辉谷的土——你从小在谷里长,这土能稳你的魂。要是……要是找着相柳,也给他闻闻,让他记着回来的路。”
望舒攥紧锦囊,土粒隔着布硌着手心,暖得鼻子发酸。石坚突然“咚”地单膝跪地,甲片撞在地上响得脆:“姑娘!让末将跟您去!归墟那地方邪行,您一个人去,末将不放心!”
望舒弯腰扶他,指尖碰着他攥紧的拳头——指节都泛白了,是真急。“石坚,”她的声音软了点,却没松口,“冰锋还没醒,谷里得有人守着。我去找相柳,你守着咱们的家,这样才安心。”
石坚没再争,只是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着地面,好半天才起来。
天刚露白,望舒没惊动其他人,背着小包袱往谷外走。竹篱上的露水沾了她的裙角,凉丝丝的,她回头看了眼药庐的灯——那灯还亮着,木黎和青沅肯定在窗后看着,像小时候她偷偷跑出去玩,娘在门口望的模样。她咬了咬唇,转身扎进晨雾里,脚步没再停。
百里外的荒山绝壁,风刮得像鬼叫。
望舒站在裂隙边,阴风裹着黑絮似的东西往她脸上扑,刮得皮肤生疼。她摸出龟甲残片,残片一碰到这里的气,突然亮了,泛着淡青的光,往裂隙里指。她按照木黎教的法子,指尖凝着灵气,往裂隙边缘的石疙瘩上点——那是古籍里记的能量节点,一点,石疙瘩就亮了,像串小灯笼。
等最后一个石疙瘩亮起来,裂隙里突然“嗡”地响了声,一道幽蓝的光门冒出来,边缘还在抖,像块没拉平的布。门里是纯黑,连光都吸得进去,望舒往里面探了探灵识,只觉得头一阵疼,像有无数根针往脑子里扎。
她没犹豫,把护心丸含在嘴里,裹紧披风,一步跨了进去。
刚进门,就像被扔进了冰水里,浑身的骨头都在疼。无数只冷手拽着她的胳膊、扯着她的头发,耳边全是细碎的低语,像有人贴在耳边说“别走了”“留下来”。她的护体光罩“滋滋”响,绿光越来越淡,心口的建木种子突然抽痛,像有根线连在远处,被人使劲扯。
“相柳……”她咬着牙,攥紧同心令——令子有点热,说明方向没偏。她闭着眼,顺着那点热意往前面“飘”,这里没有路,没有上下左右,只有黑,她像片叶子,在黑里漂,全靠那点热意撑着。
灵力耗得快,她摸出灵石往嘴里塞,灵石的灵气刚进脉,就被周围的虚无吸走大半。不知飘了多久,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就在快撑不住时,同心令突然烫了下——前面的黑里,冒了点金绿色的光!
那光是……“不屈”剑的光!是相柳的气!
望舒一下子精神了,拼着最后点力气往光点飘。离得越近,越看清那光是从块黑礁石里透出来的——礁石裂着大缝,缝里的光像风中的烛火,晃得厉害。
她爬上礁石时,手刚碰到石面,就被冰得一哆嗦。礁石上全是剑痕,还有黑褐色的印,是邪血。她趴在裂缝边往下看,黑得深不见底,只有最底下那点金绿光,还在亮。
“相柳!”她喊了声,声音刚出口就被黑吸走了,连回音都没有。
她试着把灵识探下去,刚到一半,就被一股力气打回来,嘴角瞬间溢出血。相柳的气很弱,像快灭的灯,还被什么东西裹着,动不了。
不能等。望舒咬碎了颗灵石,灵力涌上来,她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个固魂符——符刚画完,就亮了,暖得像团火。她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
下坠的时候,风更冷了,虚无的气往她脉里钻,护体光罩“咔”地裂了道缝。她攥紧拳头,建木种子在胸口转得快,绿光裹着她,勉强没被吹散。就在快摔到底时,底下的金绿光突然亮了下,一股熟悉的空间力托了她一把——很轻,却刚好让她稳稳落地。
是相柳!他感应到她了!
望舒落在地上,眼前是个小空间,相柳就坐在中间,双目紧闭,玄袍破了好几处,露出的伤口结着黑痂。他周身裹着层金绿光茧,茧上全是裂纹,像随时会碎。“不屈”剑插在他身前,剑身黯得很,却还在微微颤,护着光茧。
他还活着!只是气太弱,弱得像根快断的线。
“相柳!”望舒扑过去,膝盖跪在地上,疼得没知觉。她想碰他,又怕碰碎光茧,只能把手贴在茧上,眼泪砸在茧上,瞬间被吸了进去。
光茧颤了颤,相柳的睫毛动了动,却没睁开眼。
望舒赶紧收住泪,盘膝坐下,双手抵在光茧上,把青木灵气全渡过去。温润的绿光顺着她的手,流进光茧里,茧上的裂纹慢慢不裂了,相柳的气息也稳了点。可周围的虚无气还在往里面钻,她的灵力耗得飞快,额角的汗滴在光茧上,又被吸进去,光茧亮了亮,像在谢她。
她抬头看了看四周,全是黑,连出口都找不到。相柳的光茧还在撑,她的灵力快没了,可她没慌——她找着他了,只要他还在,就有办法。她摸了摸“不屈”剑,剑身颤了颤,和她的建木灵气缠在一起,像在说“一起撑”。
外面的虚无还在吼,可这小小的空间里,有金绿光,有青木气,还有两个人的心跳,慢慢凑成了同一频率。望舒知道,接下来的路更难走,可她不怕了——她找到她的灯了,就算在最深的黑里,也能一起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