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辉谷的晨露坠在药圃的枯藤上,风一吹就碎,连带着药草的苦香都散得零碎。相柳坠进归墟的事,没敢声张,却像场没声息的雪崩,在联盟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木黎把密报锁在玉盒里,敖擎往边境加了三倍巡逻,可部族首领们的信使还是往谷里跑,马蹄声踏在青石板上,每一下都敲得人心慌。
望舒站在药圃最里头,指尖掐着片半枯的建木叶。那是相柳上次帮她摘的,说能驱邪,边缘还卷着,此刻被她攥得发皱。她一夜没合眼,眼尾泛着红,却没掉泪——青沅刚说,冰锋的邪气清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没醒,得有人撑着等他睁眼。
“姑娘,前厅的首领们等得急了。”石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犹豫,“雪魂族的长老都快哭了,说铁壁关的轩辕兵又往前挪了半里。”
望舒把建木叶塞进袖袋,转身时,指尖在衣襟上蹭了蹭——她总怕自己手凉,像相柳以前替她暖手那样,可现在没人给她暖了。“走吧。”她的声音哑,却没颤,“该说的,总得说清楚。”
穿过竹廊时,正撞见敖擎往议事厅走。他龙甲上的霜还没化,看见望舒,脚步顿了顿,粗声说:“别怕,有本王在,谁也不敢乱嚼舌根。”
望舒点头,没说话——她不是怕,是知道,从相柳把她推出漩涡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能再躲在别人身后了。
议事厅的气氛闷得像要下雨。
木黎坐在主位,骨珠在指间转得慢;雪魂族的长老红着眼,手里攥着冰锋的旧佩刀;人族的张城主搓着手,眉头皱成了疙瘩。见望舒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她身上——有盼着她拿主意的,有等着看她慌神的,还有藏着疑虑的,像针似的扎在她身上。
“望舒姑娘,”张城主先开了口,声音带着急,“不是我们不相信联盟,是没了相柳军师,咱们就像没了定海神针!轩辕的兵都快贴到铁壁关了,幽冥的影子又在林子里晃,真打起来,我们那点人……”
“张城主放心。”望舒打断他,走到厅中央的地图前,手指在案上敲了敲——那是相柳以前议事时的习惯,她看了无数次,此刻竟不自觉学了来,“军师虽不在,但联盟的规矩还在,咱们的力气也没散。”
她指尖点在地图上的铁壁关:“敖龙王,您带万妖谷的龙兵守北境,重点盯轩辕的粮草道——他们敢往前挪,就断他们的补给,别跟他们硬拼,拖到冰锋将军醒。”
敖擎重重点头:“没问题!本王这就去!”
“木黎大祭司,”望舒又转向木黎,“您坐镇地宫,清查各部族的细作——幽冥肯定会派人混进来挑事,您的巫蛊术最能辨人,这事得靠您。”
木黎捏了捏骨珠,眼里多了点认可:“老身明白。”
最后,她看向雪魂族长老:“长老,冰锋将军正在醒的路上,青沅前辈说,他醒了就能跟您解释落星坡的事。您先带雪魂族的人回驻地,守好黑风峡的后路,别让幽冥的人绕过来。”
长老攥着佩刀的手松了松,红着眼点头:“好,我信姑娘。”
望舒没坐下,又补了句:“还有,所有部族的伤员,都往辰辉谷送,我用建木灵气帮他们疗伤。咱们的人越多,底气就越足。”
厅里静了片刻,张城主先站起来拱了拱手:“望舒姑娘有主意,我们听姑娘的!”其他人也跟着起身,之前的慌劲儿,竟散了大半。
望舒看着他们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手心的汗都凉了,原来撑住一场议事,比画十次破秽灵印还累。
没人的时候,望舒去了相柳的静室。
室里的陈设没动过,案上还摊着他没看完的卷宗,砚台里的墨没干,笔杆上还留着他握过的温度。她走过去,指尖碰着砚台,眼眶猛地就热了。以前她总来这儿找他,有时是送刚熬好的药,有时是问木灵的事,他总坐在案后,抬头时眼尾的红会软一点。
“你看,我把议事撑下来了。”她轻声说,像在跟他说话,“就是不知道做得对不对,要是你在,肯定能想得更周全。”
她随手翻了翻案上的卷宗,最底下压着卷用符文加密的兽皮卷——是“暗影”送来的密报,她见过相柳看过好几次。她试着用相柳教她的法子,指尖凝了缕带空间力的灵气,划过符文。
兽皮卷“哗啦”展开,上面的字让她心猛地揪紧——是关于“虚无之影”的预言,相柳的批注写得潦草:“虚无需‘存在’为锚,建木生机、辰脉空间,皆有可能。”
辰脉空间……说的是相柳?
她手一抖,兽皮卷差点掉在地上。难怪相柳之前总盯着归墟的卷宗看,难怪他明知是陷阱还往黑风峡闯——他早察觉到了?他坠进归墟,难道不只是为了救冰锋,还怕自己这个“锚点”连累别人?
“望舒姑娘!”静室的门被推开,木黎跑进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密报,脸色发白,“不好了!轩辕境内好几个村落,人全没了!现场连点痕迹都没留,像……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望舒抬起头,手里还攥着兽皮卷。密报上的字和兽皮卷的批注叠在一块儿,让她浑身发冷——虚无之影,已经开始动了。
静室的窗纸被风吹得晃,望舒看着案上的地图,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沉得压人。
联盟刚稳住,虚无之影又冒了头,相柳还在归墟里不知死活,轩辕的兵还在边境晃——她以前总觉得,有相柳在,天塌下来都有人扛,可现在,她得自己扛了。
“木黎大祭司,”她深吸一口气,把兽皮卷递给木黎,“您看这个,相柳早料到了。虚无之影要‘锚点’,咱们得尽快查清楚,那些消失的村落,是不是跟‘锚点’有关。”
木黎看完,脸色更沉:“老身这就让‘暗影’去查。”
“还有,”望舒走到案前,铺开一张新绢帛,拿起相柳常用的那支笔,“我写份公告,发去所有部族——就说军师在闭关疗伤,让大家安心,再把守境的职责分下去,别让人心散了。”
笔尖落在绢帛上,她的字比相柳的软,却也带着股劲。写着写着,她突然在落款处顿了顿,添了个小小的木簪印记——那是相柳教她的,说辰荣的人落款,都要带个记认,这样弟兄们看了安心。
“你看,”她又对着空无一人的案后说,“我连你的记认都学会了。你快点回来,教我更多好不好?”
窗外的天慢慢暗下来,辰辉谷的灯一盏盏亮了。望舒握着笔,看着绢帛上的字,突然觉得没那么怕了——相柳没走完的路,她接着走;他没护完的人,她接着护。等他回来,她要告诉他,她没让他失望。
孤影掌着危局,心里却亮着盏灯——那灯是他留下的,也是她要守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