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的风是带刀的。
刚踏进谷口,罡风就裹着碎石子砸过来,打在相柳玄色劲装的肩甲上,“噼啪”响得刺耳。两侧峭壁直插云天,崖壁上的怪石像龇牙的兽,阴影里藏着股腐臭的邪味,混着硫磺气往鼻子里钻——连吸口气,都像吞了口碎玻璃。谷底的光暗得发沉,只有零星的石缝漏进点天光,照在满地断岩上,泛着冷硬的光。
相柳把“不屈”剑斜挎在腰侧,白发用玄带束得紧,只留几缕碎发贴在颊边——那是昨夜望舒替他绑的,她指尖的温度还留在发带里。他侧头看了眼身侧的望舒,她穿了件墨绿短襦,裙摆掖在腰带里,方便动作,手里攥着片半枯的建木叶,指节泛白。她的灵识早散出去了,眉峰皱得紧,连呼吸都放得轻:“不对劲,地脉的气是死的,像被什么东西掐断了。”
相柳指尖在岩壁上碰了碰,石面冰得刺骨,还沾着点黑褐色的痕迹——是干涸的血。他闭了闭眼,空间力像细针似的探出去,触到谷深处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时,指尖颤了颤:“锁空绝灵阵,连空间都封死了。冰锋的气……在最里面,被邪能裹得严严实实。”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左侧崖壁一处凸起的阴影,“上面藏了弓弩手,箭头上的毒味,跟上次骊山遇着的一样。”
望舒把建木叶塞进袖袋,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低:“我引地脉里剩的那点生机,帮你扰他们。你去救冰锋,我断后。”
相柳没点头,只伸手替她把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她耳尖冻得红,像去年辰辉谷初雪时,他摘给她的红梅。“一起走。”他的声音很轻,却没商量的余地,“你出事,我救谁都没用。”
两人没再多说,身影一矮,贴着岩壁的阴影往谷里挪。风刮得更急了,把他们的脚步声吞得干干净净,只剩崖顶偶尔掉下来的碎石,在谷底撞出孤零零的回响。
刚过峡谷中段的乱石滩,相柳突然停住脚步。
他指尖的空间里颤了颤——那是被人盯着的感觉。下一秒,崖壁上突然亮起一片幽绿的光,像翻出的鬼眼,紧接着是尖啸声,刺得人耳膜疼。无数支裹着邪火的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箭尖的绿光在暗里晃,连空气都被烧得发臭!
“躲!”相柳一把将望舒护在身后,“不屈”剑“噌”地出鞘。剑身上裹着层暗金流光,那光里藏着空间拧转的细痕——他没硬挡,手腕一翻,剑光划出个圆,把身前的空间绞成了团乱麻。邪火箭射进来,轨迹突然歪了,有的撞在一块儿炸成绿火,有的擦着他的肩甲飞过去,钉在后面的岩壁上,还在“滋滋”冒黑烟。
“杀!”乱石堆后面传来吼声,几十具穿着轩辕铠甲的尸兵涌出来。他们的甲片锈得掉渣,眼窝是空的,只有绿火在里面烧,手里的刀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火星。更要命的是,崖顶飞下来三个黑影,黑袍兜帽下的脸爬满邪纹,手里的骨杖一敲地面,就有黑藤从石缝里钻出来,直缠相柳的脚踝。
“是幽冥尊者。”望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指尖凝着绿光,往地上一点,青藤突然从石缝里冒出来,缠住了黑藤的根,“我帮你拦着尸兵!”
相柳没回头,只往她那边递了个“小心”的眼神,人已经冲了出去。剑光劈在尸兵身上,那些尸兵连哼都没哼,断成两截的身子还在往前爬,邪血溅在他的劲装上,冻成了黑痂。他跟三个尊者打在一块儿,骨杖的邪能扫过他的胳膊,留下道黑印,疼得他牙都咬碎了——旧伤还没好,每挥一次剑,心脉都像被扯着疼,汗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剑刃上,溅起细小花。
他知道不能耗。这些尸兵是杀不完的,尊者的邪能也像没底似的。他瞅准个空当,剑突然往地上一插,空间力往四周炸开,把三个尊者逼退了半步。可还没等他喘口气,谷深处突然传来声闷响,一股腥气冲天而起,连风都变热了。
望舒先喊出声:“是血祭!”
相柳抬头往谷深处看,只见那座绑着冰锋的石壁上方,飘起个白骨祭坛的虚影。冰锋被锁链捆在石壁上,头垂着,甲片上的血顺着锁链往下滴,滴在祭坛虚影上,那虚影就亮一分。黑袍首领站在祭坛旁,骨杖上的黑玉染满了血,他笑着,声音像刮玻璃:“相柳军师,来得正好!雪魂族的血,最适合给尊主开道!”
冰锋突然抬起头,眼里还有点清明,他盯着相柳,哑着嗓子喊:“别过来!是陷阱!”
可已经晚了。黑袍首领骨杖一挥,祭坛虚影突然凝实,无数道邪符从祭坛里飞出来,缠向相柳。三个幽冥尊者也疯了似的扑上来,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撞——他们要拖时间,等血祭完成。
相柳的剑又快了几分,剑光劈碎了邪符,却被尊者的骨杖扫中了胸口。他踉跄着退了两步,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望舒看得急,指尖的绿光更亮了,青藤疯长,缠住了一个尊者的腿,可另一个尊者已经绕到了相柳身后,骨杖往他后心戳去!
“小心!”望舒冲过去,用自己的背挡在相柳身后。骨杖的邪能撞在她身上,她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却死死攥着尊者的骨杖,不让他再往前半分。
相柳回头看见她的伤,眼睛瞬间红了。他一把推开望舒,将所有空间力凝在剑上,剑身的暗金流光亮得晃眼:“以我战魂为引,裂!”
剑光像道闪电,从三个尊者中间劈过去,连祭坛的白骨都被劈出了道裂痕。黑袍首领慌了,骨杖往祭坛上敲,嘶吼着:“归墟引!开!”
祭坛突然炸开,一个黑漆漆的漩涡从祭坛中心冒出来,一股恐怖的吸力往四周扯——连崖壁上的石头都被吸了进去,发出“呜呜”的声响。相柳的衣角被吸得飘起来,他伸手抓住望舒,把她往谷口推:“走!”
可望舒没动,她反而抓住相柳的手,指尖的绿光往他脉里渡:“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旋涡的吸力越来越大。冰锋的锁链已经被吸得绷直,他看着相柳,突然笑了:“军师,当年辰荣的弟兄,没白跟着你!”他猛地往锁链上撞去,血溅在漩涡上,漩涡的吸力顿了顿——他在用自己的命,给相柳争取时间。
相柳的心像被揪碎了。他知道不能再等,石坚还在谷口等着,冰锋的伤不能拖。他突然发力,把望舒往石坚的方向扔过去,石坚赶紧接住她。然后他转身,冲向冰锋,剑斩断了最后一道锁链,将冰锋扛在肩上,往谷口跑。
可旋涡的吸力已经锁定了他。他的脚开始离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旋涡飘去。冰锋挣扎着要下来,却被相柳按住:“活下去,替弟兄们看着大荒。”
相柳把冰锋往石坚那边扔过去,自己却被旋涡吸得越来越近。他回头看了眼望舒,她正挣扎着要冲过来,被石坚死死拉住,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都劈了。
相柳的嘴角轻轻勾了勾,他抬手,对着望舒的方向,做了个口型——那是他们在辰辉谷常说的两个字:等我。
黑袍首领也被吸得往漩涡飘,他疯笑着:“相柳!你也有今天!一起给尊主当祭品吧!”
相柳没理他,只是握紧了手里的“不屈”剑。在彻底被吸进漩涡的前一秒,他最后看了眼望舒——她的身影在风里晃,像株快被吹倒的建木,却还在拼命往他这边伸着手。
漩涡突然收缩,把相柳和黑袍首领一起吞了进去。谷里的风还在刮,却没了之前的狂躁,只剩满地的狼藉,和望舒瘫坐在地上的身影。她伸出手,指尖抓了抓,只抓到一把被风吹冷的空气。
石坚抱着重伤的冰锋,站在她身边,眼眶通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谷外的雪又下大了,雪花飘进谷里,落在望舒的发上、肩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像给她裹了层霜。
她就那么坐着,盯着旋涡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直到石坚轻声说:“望舒姑娘,我们得走了,幽冥的人可能还会来。”
望舒才慢慢抬起头,眼里没有泪了,只有一片死寂的坚定。她站起来,捡起相柳掉在地上的一片玄色衣角,紧紧攥在手里:“他会回来的。我等他。”
风裹着雪花,把她的声音吹得很远,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黑风峡的死寂里,终于有了点活着的气——那是等着一个人回来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