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疠林像头醒着的巨兽,把三人吞进去时,连点挣扎的声响都没留。灰绿毒瘴稠得像浸了胆汁的棉絮,糊在脸上发黏,吸进肺里先是甜腥,再是针扎似的疼,没走几步,望舒的眼角就泛了红。
相柳先停了脚,扯下外衫下摆——粗麻布吸汗,浸了溪水解了点暑气,他把布撕成两块,一块递望舒,一块塞给李石头:“捂住口鼻,别深吸。”他自己没捂,后背的伤早被瘴气蒸得发疼,蚀灵散的毒像小虫子似的,顺着汗往骨缝里钻,他得留着气辨方向。
进林后的路难走得要命。腐叶积了半尺厚,踩上去“噗嗤”响,泥水能漫到脚踝;古树枝桠扭得像鬼爪,时不时有烂叶从头顶掉下来,沾在头发上,又湿又臭。李石头攥着相柳的袖口,指节泛白,声音裹在瘴气里发飘:“清心草……叶边有锯齿,中间有银线,该在这附近的……”
走了快一个时辰,周围的树看着都一个样,连雾的浓淡都没怎么变。望舒悄悄往相柳后心渡了点灵力,却见他肩膀颤了颤——不是冷的,是疼的。他后背的衣襟早渗了黑血,被汗泡得贴在身上,看着都硌得慌。
“停。”相柳突然抬手,弯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尖稳稳指向前方的雾。他耳朵动了动,连呼吸都放轻了:“有东西过来了。”
话音刚落,雾里就窜出几道黑亮的影子——快得像弹出去的针,连风都没带起一声响。是铁线蛇!蛇身细得跟麻线似的,却泛着金属的冷光,蛇信子吐得飞快,嘶嘶声裹着腥气,直往三人身上扑。
相柳没躲,伸手就抓。指尖触到蛇身时凉得像冰,没等蛇缠上来,指腹已经扣住七寸,一捏就听见细微的骨裂声。三条蛇在他手里瘫了软,剩下的蛇像是怕了,在半空中扭了扭,又钻回雾里没了影。
“那边!”李石头突然喊,手指着右前方一块青黑的巨石。石缝下藏着几株草,叶子上的银线在雾里闪着光——是清心草!
望舒刚要迈步,手腕却被相柳攥住了。他眼神沉得像深潭,盯着清心草周围的腐叶:“不对劲。你看草叶上的露水——”
望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清心草的叶子上没沾多少露水,可周围的腐叶却湿得能拧出水。没等她想明白,相柳已经捡起块碎石,手指一弹,石子“嗖”地飞出去,砸在清心草旁的腐叶上。
“哗啦!”
腐叶突然翻涌起来,黑花花的蛇身挤着蛇身,从土里、石缝里、甚至藤蔓上冒出来——是蛇阵!密密麻麻的铁线蛇缠在一起,昂着的蛇头比石头缝里的苔藓还密,金色的竖瞳在雾里闪着冷光,嘶嘶声凑在一起,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石头吓得往后退,差点摔进泥里:“是陷阱!是幽冥的人布的陷阱!”
相柳把望舒和李石头往身后护,弯刀出鞘时带了股风:“别慌,跟着我退。”他刀舞得密,蛇头刚探过来就被斩断,腥臭的蛇血溅在他白衣上,黑一块红一块,却没沾到身后两人半点。
可蛇太多了,砍了一批又来一批,有的还顺着藤蔓往下掉,专挑李石头的衣角咬。望舒看着相柳后背的黑血越渗越多,急得手心冒汗,突然双手往身前一合——淡绿色的灵力涌出来,像层薄纱裹住三人。这灵力带着草木的清气,蛇群一碰到就往后缩,嘶嘶声里多了点焦躁。
“就是现在!”相柳眼睛亮了亮,刀势突然变猛,在蛇群里劈出条道,直往巨石后的枯树冲。那枯树空心了,树洞里飘出的气息,跟他后背的蚀灵散一模一样——主使在里面!
刚到树洞前,一道金光突然射出来!是条金蛇,细得跟手指似的,速度快得像闪电,直扑相柳的脸。蛇口一张,金色的毒雾喷出来,甜腥气比之前的瘴气烈十倍——是蚀灵散的精华!
望舒没多想,灵力急涌成面绿莹莹的盾,“砰”地撞上毒雾。盾面瞬间被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坑,她喉头一甜,差点吐出血,可手没松——她得挡住,不能让相柳中这毒。
相柳趁着金蛇喷完毒雾的空当,弯刀顺着蛇身斜劈下去。“咔嚓”一声,蛇头掉在地上,金色的血珠溅在腐叶上,冒起细烟。没了金蛇操控,蛇群顿时乱了,有的往雾里钻,有的还在原地打转。
相柳几步冲过去,把清心草全采下来,塞进望舒手里:“快吃,解瘴气的。”又递了株给李石头,自己也捏了株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后背的疼总算轻了点。
他扶着晃了晃的望舒,指腹擦过她嘴角的血迹,声音有点哑:“逞什么强?”
望舒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帮他把后背的烂布扯下来。伤口还泛着青气,她捏了点清心草的汁液,轻轻敷在上面:“先止下毒,等找到辰荣的人,再找更好的解药。”
李石头在旁边做了个记号——是辰荣旧部的暗号,刻在石头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愿弟兄们能看见。”他叹了口气,又看了眼相柳,“军师,幽冥的人这么针对我们,怕是……早知道我们要去苍梧山了。”
相柳没接话,只是望着瘴林深处。雾更浓了,风里好像还飘着个软乎乎的女声,甜得发冷:“军师大人这刀,还是这么快啊……咱们很快见。”
他攥紧了弯刀,指节泛白。幽冥不是要杀他,是在试他——试他的妖力,试他护着的人,试他会不会为了辰荣,彻底失控。
“走。”相柳扶着望舒,脚步比之前快了些,“得赶在他们下次动手前,找到苍梧山的人。”
三人的身影渐渐融进更深的雾里,只留下那块刻着暗号的石头,在毒瘴中,等着被或许存在的“自己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