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的黎明,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湿冷,穿透稀薄的戊土光罩,弥漫在小小的洼地之中。水潭表面凝结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寒气,四周那些静止的“蚕茧”和枯萎藤蔓,在灰白的天光下,更显出一种死寂的诡异。
老刀缓缓睁开眼,眸中一丝淡紫色的微光流转,随即隐去。一夜的调息,借助门主赐予的那滴本源液体残留的效力,他几乎完全恢复,甚至感觉那缕三元始炁比之前更加凝练了一分,对“风行诀”的运用也多了几分新的体会。他握了握拳,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力量感重新充盈全身。
他第一时间看向赵振。
赵振依旧靠坐在土垄边,但脸色不再是那种死寂的灰败,多了些许生气。他闭着眼,眉头依旧微蹙,仿佛在睡梦中也在与脑内的杂音搏斗,但呼吸平稳悠长,不再有那种濒临崩溃的颤抖。老刀能隐约感觉到,赵振那破碎的识海内,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他自身的稳定核心,虽然依旧被无数混乱的碎片包围,但至少,那盏属于“赵振”的灯,没有熄灭。
周伟明也结束了调息,他身前的戊土光罩稳定地散发着黄蒙蒙的光晕,范围比昨夜又扩大了一圈,将水潭和大部分洼地都笼罩在内。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显然修为的巩固和提升,给了他不少信心。
“老刀,你感觉怎么样?”周伟明看到老刀醒来,低声问道。
“无碍了。”老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扫过洼地外围,“老赵情况也稳定了些。我们不能一直被动困守在这里。”
他走到光罩边缘,望着外面依旧浓郁、但似乎因为白昼降临而略显“安静”的邪气。“门主让我们建立前哨,清理残余。昨夜只是击退了搜索队,这山谷里的‘残余’,远不止那些。”
他指的是那些失去祭坛能量供给后,从各种角落里滋生、或是被此地浓郁死气和怨念吸引而来的、形态各异的低阶邪物。这些东西单个威胁不大,但数量众多,杀之不尽,而且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持续污染着环境,消耗着周伟明维持光罩的元气。
“我出去清理一圈。”老刀决定道,“老周,你维持好光罩,随时准备接应。老赵这边……”
他话音未落,一直闭目调息的赵振,眼皮忽然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他的眼神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恍惚,但比起昨日的混乱与惊恐,已经清明了许多。
“我……我可以试试……”赵振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老刀按住了肩膀。
“别逞强。”老刀沉声道,“你的任务是尽快恢复,尤其是你的灵觉,我们需要你的‘眼睛’。”
赵振喘息了几下,点了点头,重新靠回去,闭上了眼睛,但双手却在身前缓缓结成一个简单的手印,尝试着主动去梳理、安抚那片破碎的识海。
老刀不再犹豫,对周伟明使了个眼色,身形一晃,“风行诀”自然流转,他已如同融入清晨稀薄的雾气般,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戊土光罩的范围。
一离开光罩,那股甜腻腐朽的气息和阴冷的邪意立刻扑面而来。老刀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一个没有生命波动的影子,在枯萎的藤蔓、诡异的“茧林”和暗红色的硬壳土地间快速穿梭。
他的目标明确——清理掉所有靠近洼地、可能对光罩构成威胁,或者试图渗透进来的邪物。
很快,他就发现了几只正在啃噬一具昨夜被击杀的阴蛇谷弟子残骸的、形如鬣狗但浑身腐烂流脓的怪物。老刀眼神一冷,甚至没有动用木棍,身形如电般掠过,并指如刀,淡紫色的始炁凝聚于指尖,精准地点在几只怪物的头颅或脊柱核心。
“噗!噗!噗!”
轻微的爆裂声响起,那几只怪物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几滩腥臭的脓水,迅速被地面吸收。
老刀毫不停留,继续向前。他发现,随着祭坛被毁,核心邪神胚胎湮灭,这些低阶邪物似乎失去了统一的“指挥”,行为变得更加混乱、无序,但也更加凭借本能地渴望生机与纯净的能量——比如洼地那里。
他如同一个高效的清道夫,凭借着“风行诀”的速度和对自身始炁越发精准的掌控,在洼地周围百米范围内游弋,将一只只潜伏在阴影里、或是正试图靠近的邪物悄无声息地清除。
他发现,运用那缕淡紫色的始炁进行攻击,效果远比单纯依靠“风行诀”的身法和力量要强得多。这始炁似乎对这些阴邪之物有着天然的克制,往往只需一丝,就能瓦解其核心。他甚至在一次对付一只体型稍大、能喷吐毒液的蟾蜍状邪物时,尝试着将始炁模拟出昨夜门主那紫色光柱中蕴含的一丝“净化”意蕴,虽然极其微弱,却让那蟾蜍邪物发出了恐惧的嘶鸣,动作都迟缓了数分。
“这就是门主力量的冰山一角吗……”老刀心中凛然,对那位神秘的门主,敬畏之心更重。
就在他清理完一片区域,准备转向另一侧时——
“老刀……”赵振微弱却清晰的声音,突兀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这并非通过玉符,而是一种更加直接、更加消耗心神的神识传音!
老刀动作一顿,立刻回应:“怎么了老赵?”
“东南方向……大概一百五十米外……那片塌陷的岩石后面……有东西……”赵振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压抑的痛苦,显然强行进行这种程度的精确感知,对他负担极大,“不是邪物……能量反应很隐晦……带着一丝……微弱的生机?像是……被埋着的……活物?”
活物?在这片死域?
老刀心中一凛,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风,立刻向着赵振指引的方向潜行而去。
很快,他来到了那片塌陷的岩石区。这里似乎是之前祭坛崩塌时波及的区域,几块巨大的黑色石块杂乱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老刀运起“灵目术”,眼中紫芒微闪,仔细看去。果然,在石缝深处,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生机波动,同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周围邪气格格不入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清气的能量残留。
他小心翼翼地搬开几块碎石,动作轻缓,避免引起塌方。
石缝下,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蜷缩的浅坑。坑底,躺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早已破烂不堪、沾染着暗红色和墨绿色污迹的当地土着服饰的老人。他瘦骨嶙峋,皮肤干瘪,如同风干的橘皮,身上布满了各种诡异的伤口和腐蚀的痕迹,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几乎感觉不到心跳。
但令人惊异的是,在他心口的位置,贴着一张用某种不知名植物汁液绘制、已经残破大半的简陋符箓。正是这张符箓,散发着那微弱的、带着草木清气的能量,勉强护住了他最后一线生机,隔绝了周围邪气的侵蚀。
老刀瞳孔微缩。
是之前那个差点识破他们眼线的当地巫医?还是……别的幸存者?
他蹲下身,试探着伸出手指,搭在老人的脖颈上。脉搏几乎停滞,但确实还有一丝微弱的跳动。
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老人皮肤的瞬间——
那老人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是一双浑浊不堪、布满血丝,却又在深处燃烧着某种不屈意志的眼睛!他死死地盯着老刀,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个模糊不清、却带着极度惊恐和警告意味的音节:
“……快……走……蛇……醒……了……不止……一个……”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那心口的残破符箓光芒也随之更加黯淡。
老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蛇醒了……不止一个?
这垂死巫医的警告,与赵振之前感知到的、能量流向东南偏南深处的情况,隐隐对应。
这处前哨,恐怕真的只是风暴来临前,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浪花。
他不再迟疑,小心地将这奄奄一息的老人从石缝中抱起,身形一闪,快速返回了洼地光罩之内。
“老周,救人!”
他将老人平放在水潭边干燥处。
周伟明立刻过来,调动戊土之气,尝试稳住老人的生机。赵振也强撑着睁开眼,看向那老人,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洼地内,微光依旧。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短暂的平静,或许很快就会被更猛烈的风暴打破。
而他们捡回的这位幸存者,或许……能提供一些关于这场风暴的关键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