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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爽,实在是令人不愉快!”
确认林雨霞的气息彻底消失在错综复杂的管道深处后,周遭原本被源石技艺维持的低温屏障瞬间消散,而周围温度因凯文毫不掩饰的焦躁情绪瞬间上升了好几度,反而闷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我们走过一段每踏一步就会发出吓人呻吟的锈蚀铁板,以及一架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生锈铁梯。在这段路程里,林家那一家三口人在凯文充满怨念的描述中,已经以各种离奇的方式“死亡”了无数次,其虚构出的尸体若是摊开来,恐怕能绕龙门核心城区的城墙两圈。
这家人“死因”的首当其冲,便是内部倾轧。
按照凯文激情创作的剧本,为了争抢一个或许根本无关紧要的虚名、或是一句来自父亲轻飘飘的认可,本该是最亲密血缘的兄妹二人,会在某个万籁俱寂的午夜,突然默契地抄起各自藏在枕头下的锋利铳械,毫不犹豫地、几乎是欢快地对准对方的要害来上一发。
“只见漫天染血的羽毛缓缓飘落,活下来的一人抹干不存在的眼泪,坐在用对方尸骸铺就的冰冷王座上。”
凯文说起来那叫一个生动。
“虽然不知道你摸鱼时,在龙门街边听了多少三流话本,但我必须提醒你,林家没有王位要继承。”我嘴角浮出一抹苍白的笑。
放漫画里就是某死神小学生对准人到中年废柴侦探的奇葩推理时才有的表情。
“以前或许是没有,”凯文立刻掰着手指头,开始给我细数,语气激动,“但现在不一样了啊!您看看,近卫局特别督察组的实权、下城区至少三分之一的话事权、各大帮派或明或暗的效忠、还有您之前拼死拼活也没能完全吞下来的、科西切留下的那些产业……现在七拐八绕,多多少少都算挂在了林家名下,被他们攥在手里了!”
“这么说他们还得谢谢我。”我扯开一个勉强的弧度。
“这就是我受不了的地方!”凯文流露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惋惜,“您应该拿出态度来。”
“我很想这么做,凯文,我发誓我真的很想。”我两手一摊,做出一个无比无奈且束手无策的动作,“事实上,如果我们刚才和林老先生‘愉快’谈话时,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暗卫,没有同时用至少十把以上的狙击铳或源石技艺瞬间锁定我们两个的脑袋的话——我的态度一定会比现在强硬一百倍。”
凯文瞬间沉默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每次和林家的人讲话,我都有种陷入神经病海洋的感觉。”我拉反面案例出来,“罗德岛的家伙疯起来,只是召唤天灾无差别攻击,但林家这帮子,表面上看着高贵优雅,骨子里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神经病。”
我拍了拍凯文的肩膀,“在我老家,神经病杀人是不犯法的,所以你只能由着他高兴。”
凯文无言表示同意。
他思考了一会,然后极为勉强嘟囔道:“反正……等救出头儿后,我是绝对不会再和龙门的家伙打交道了。”
“关于这个……”我摸了摸脑袋,笑得极为不自然,“事实上,我和阿丽娜正在计划开通‘龙门-切尔诺伯格’物资与人员交流专线,主要是为了促进双方感染者社区之间的互助和资源交换……嗯,借的道,好像……大概……还是林家的。”
“哇靠!”凯文猛力拍打我的背部,力道大的让我咳嗽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我现在挽回一下印象分还来得及吗?”
他惊讶地追问,脸上写满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荒谬感::“林海鵺那家伙居然能同意?他不是巴不得龙门所有感染者死光光才好!难不成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给了他一个“世事难料”的复杂眼神。
殊不知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路上,凯文试图用插科打诨来驱散凝重气氛,他操着他那口极具个人特色、流利但总是带着很重口音的通用语,给沿途所有灰暗破败的事物都莫名添上一种滑稽的底色,倒也确实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忍不住笑了几声。
回去的路上,我在一家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老旧书店门口停了一下,习惯性地摸出几枚硬币,准备买一份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晚报。凯文在我耳边喋喋不休,说着现在早就是电子媒体的时代了,谁还看这种纸质玩意儿,然后迫不及待地替我指着书店对面那家灯火通明、陈列着最新款显示屏的电器行,巨大的屏幕正滚动播放着快讯。
紧接着,他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像是被瞬间冻结了。
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苍白如纸。
只见对面电器行所有巨大的显示屏上,原本花花绿绿的广告瞬间被同一则紧急新闻的刺目字幕取代。豆大的、加粗的黑色字体如同催命符般不断滚动,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强行占据了街道上每一个行人的视线——
“突发!林家家主林舸瑞于宅邸内暴毙!初步调查指向他杀,嫌疑直指其次女——林雨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