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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着枯叶擦过沈府老宅的墙角,发出细碎又绵长的呜咽,像谁藏在阴影里低声啜泣。月光被斑驳的砖缝撕得支离破碎,洒在庭院地面上,映出一张张扭曲的光影,竟似有无数张欲言又止的脸,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屋内的人。

沈星坐在母亲遗留的旧钢琴前,指尖悬在黑白琴键上方半寸处,迟迟没有落下。琴身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木质纹理,琴键边缘泛着被岁月打磨的温润光泽,那是母亲曾经无数次弹奏的痕迹。

她没有弹琴,却清晰地“听”到了旋律——那首刻在骨髓里的童谣,又来了。

不是从窗外的夜风里传来,也不是从屋内任何角落响起,而是从血脉深处、骨髓缝隙里缓缓渗出,如同冰冷的血液中悄然浮起的一缕幽音。它节奏缓慢,旋律扭曲,原本该清甜稚嫩的调子被刻意拉长、压低,像是被人用钝刀割断喉咙后,仍凭着最后一丝气息倔强哼唱,每一个音符都裹着化不开的悲戚与诡异。

“小星星,眨眼睛, 照见妹妹找娘亲。 娘亲不在花园里, 躲进镜湖看不清……”

最后一个“清”字拖得极长,尾音骤然下沉,像断线的风筝坠入深渊,最终化作一声凄厉的嘶鸣,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沈星猛地抽回手,指尖擦过琴键,发出一声突兀又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她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锁骨处的黑斑正隐隐发烫,不是之前的灼热,而是像有一根细针在皮下缓缓搅动,带着细密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颤抖着低头,掀开衣领,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清那块印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黑斑的边缘已悄然蔓延至肩窝,紫黑色的纹路如蛛网般向外扩散,原本平滑的皮肤下,竟浮现出一个微小的星形凹陷,像一口正在吞噬周遭光线的深井,透着令人心悸的阴冷。

“它在吸收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细若蚊蚋,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是她的生命力?还是某种她未知的能量?她不敢深想,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这块黑斑,窥视着她的灵魂。

窗外,阿毛伏在廊下的地面上,原本耷拉的耳朵紧紧贴在青砖上,像是在捕捉地下传来的细微声响。它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咽,不是之前的恐惧,而是带着濒死的警惕,尾巴僵直得像一根木棍,金色的瞳孔缩成两点寒星,死死盯着屋后那片被荒草覆盖的区域——那里,藏着花园地底入口的铁闸门。

沈星心头一紧。她清楚记得,那里曾埋着母亲研究星野花的地下实验室,也是她六岁那年,第一次听见这首童谣的地方。那个被家族列为禁地的所在,藏着她童年最模糊也最惊悚的记忆。

记忆如潮水般倒灌而来,带着潮湿的霉味与淡淡的星野花香气,瞬间将她淹没。

那天也是这样的深秋夜晚,月圆如盘,清辉洒满庭院。她趁着管家不注意,偷偷溜出房间,踩着枯叶跑到屋后的禁地边缘。那道生锈的铁门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藤蔓间还缠着干枯的星野花瓣,风一吹,便簌簌落下。

她原本只是好奇,想看看大人们严防死守的地方到底藏着什么。可就在她靠近铁门时,门缝里突然透出一缕微弱的蓝光,伴随着轻轻的哼唱声,正是这首《小星星》的调子。

“小星星,眨眼睛……”

歌声温柔又悲伤,像母亲哄她睡觉时的呢喃。年幼的她被歌声吸引,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门轴转动,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蓝光正是从通道深处传来,通道尽头,一个穿红裙的女人背对她坐着,乌黑的长发垂到地面,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女人面前摆着一台老式留声机,黄铜喇叭泛着温润的光泽,唱片在转盘上缓缓转动,播放的正是那首童谣。听到开门声,女人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空灵得不像活人的声音低声说:“你来早了,妹妹。”

话音刚落,身后的铁门突然轰然关闭,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浑身一震,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母亲坐在床边,眼神里满是担忧。她急忙把自己的遭遇告诉母亲,可母亲却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她是发烧烧糊涂了,做了个噩梦。家里的其他人也都附和,说禁地的铁门从未被打开过,里面只有废弃的杂物。

可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女人的影子,没有落在地上。哪怕留声机的灯光照亮了周遭,她的脚下依旧是空无一物的黑暗。这个细节,她藏在心里十几年,从未对任何人说起。

从那以后,每到月圆之夜,这首童谣就会在她的梦中响起。一开始只是模糊的片段,后来越来越清晰,调子也越来越悲伤。她曾无数次在梦中惊醒,冷汗浸湿睡衣,心脏狂跳不止。

而现在,它不再局限于梦境,不再需要月圆之夜的触发。它开始入侵现实,像跗骨之蛆,缠绕着她的神经,挥之不去。

陆野是在凌晨两点接到沈星电话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在漆黑的卧室里格外刺眼,铃声尖锐地划破寂静。

他几乎是瞬间惊醒,抓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听筒里立刻传来沈星沙哑而颤抖的声音:“陆野,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在叫我‘妹妹’……可我根本没有姐姐,从来都没有。”

沈星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还有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让陆野的心瞬间揪紧。他没有多问,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到”,便挂断电话,迅速穿好衣服冲出家门。

驱车赶往沈府的路上,他反复回放父亲日记中的片段,那些被红笔标注的文字在脑海中格外清晰:“林氏血脉觉醒时,会触发‘心宁共鸣’,即与封印体产生跨维度感应。此时,逝者之声将借由特定媒介重现——常见为童谣、钟声或雨滴节奏。媒介的选择,与觉醒者童年最深刻的记忆相关。若旋律出现变调,则说明封印松动,无面影的力量即将突破临界,需立刻采取措施稳固星印。”

他握紧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下的皮质方向盘被冷汗浸湿。他一直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心宁共鸣触发,意味着沈星的血脉彻底觉醒,也意味着她与无面影的联系越来越深,随时可能被吞噬神智。

汽车在夜色中疾驰,路边的路灯飞速倒退,化作一道道模糊的光影。陆野的脑海里不断闪过沈星苍白的脸,闪过她锁骨处那块乌青的黑斑,闪过父亲日记里“七日之内,魂魄将被剥离”的警告。他踩下油门,车速又快了几分,只希望能快点赶到她身边。

当他抵达沈府时,沈星正站在钢琴旁,身形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倒的叶子。她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五线谱残页,纸角被烧焦了大半,墨迹模糊不清,边缘还有被泪水浸湿的褶皱,但依稀能辨认出,这正是那首童谣的原始乐谱。

陆野快步走上前,借着月光看清了谱纸上的内容。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在乐谱的第三节处,有一段被红笔修改过的音符,原本平缓的旋律被改成了一段诡异的升调回旋,音符密集而混乱,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不是原来的旋律。”沈星抬起头看他,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里交织着惊惧与顿悟,“有人改写了它,故意把它变得这么诡异。”

陆野接过谱纸,指尖拂过那些被修改的音符,眉头越皱越紧。他对乐理略有研究,一眼就看出这段修改的用意:“这改动不是为了好听,是为了共振。”

“什么意思?”沈星追问,声音依旧沙哑。

“就像钥匙的齿纹。”陆野指着那段变调的音符,语气凝重,“每一种旋律都有其固定的频率,这段修改改变了整首歌的振动频率,让它能精准匹配某种特定的结构——比如……你锁骨处星印的震动波长。”

沈星心头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她下意识地捂住锁骨处的黑斑,那里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几分。

“你是说,这首童谣,本身就是一把钥匙?”

“不止是钥匙。”陆野摇头,声音低沉得像夜色,“它更像是召唤仪式的一部分。每一次你听到它,都在无意中激活封印层的裂隙,让无面影的力量得以渗透。而这次的变调……很可能是有人在主动引导这个过程,加速封印的松动。”

“谁?”沈星急切地问,“谁会这么做?”

陆野沉默片刻,脑海中飞速闪过几个可能的人选,才缓缓开口:“知道这首童谣的人,不超过五个。一个是高宇——我查到他曾在孤儿院的档案室翻到过相关记录,记录里还附着这首童谣的乐谱;一个是沈月——你说过她小时候也听过类似的调子;还有一个……是我已故的阿姨。”

“你阿姨?”沈星愣住,她从未听陆野提起过这位阿姨。

陆野点头,目光落在房间角落的旧收音机上——那是他下午带来的证物,来自他童年住过的老屋。“我阿姨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但我父亲的日记里写过,她曾是林鹤先生的学生,参与过早期星印封印的研究。而且,在我七岁那年,曾突发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哼这首童谣。”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时家里人以为是我烧糊涂了胡话,直到护士发现,我在无意识状态下,指甲缝里嵌着紫色的花瓣碎屑——后来经过鉴定,那是星野花的残渣。我怀疑,我小时候也曾接触过‘那边’的存在,只是相关的记忆被某种力量切断了。”

沈星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件被她忽略的事:“所以你送我花铲,也不是巧合,对吗?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们之间有关联?”

陆野苦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我不知道。我找到那把花铲时,只是觉得它和我父亲日记里的插图一模一样,本能地想把它交给你。现在想来,也许从一开始,命运就在把我们推向同一个终点,我们的血脉,早就注定了要相互羁绊。”

两人陷入沉默,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风吹枯叶的声响。沈星低头看着手中的谱纸,指尖微微颤抖。风穿过窗缝,吹动谱纸的一角,轻轻翻转过来。

就在这一瞬,沈星突然发现,谱纸的背面还有一行极小的铅笔字,因为墨迹褪色,几乎难以辨认。她急忙凑近,借着月光仔细辨认,终于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当童谣逆唱,门将开启。 血亲之泪,落于星核。 妹唤姐名,魂归故里。”

短短三句话,像三颗冰珠,砸进沈星的心里,让她浑身冰凉,呼吸骤然停滞。

“姐名?”她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茫然又惊惧,“我哪来的姐姐?我从来都没有姐姐……”

陆野的脸色却在这一刻骤然变了。他猛地从背包里掏出一叠复印件——那是他昨天在市档案馆偷偷拍下的沈家早期户籍资料。他快速翻阅,找到其中一页,递到沈星面前:“你看这个。”

沈星低头看去,那是沈母年轻时的户籍登记表,在“子女信息”一栏,赫然写着“双胞胎女儿”。但表格上只保留了一个名字:“沈星”,另一个名字被黑色墨水彻底涂黑,旁边的备注栏里写着两个字:“夭折”。

“夭折?”沈星的声音发颤,“可我爸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

“不是夭折。”陆野的声音低沉而肯定,“这墨水的痕迹很新,不是当时登记时涂的,是后来被人刻意修改的。有人想隐瞒你有一个姐姐的事实。”

沈星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那句她之前一直没看懂的话:“我把她藏进了镜子,用我的命换她十年安宁。可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听见她的呼唤。”

原来如此。原来母亲说的“她”,就是她的双胞胎姐姐。原来那个穿红裙的女人,不是陌生人,而是她从未谋面的姐姐。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童谣里会叫她“妹妹”,为什么她能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独,为什么每次听到歌声,她的心都会莫名抽痛——因为她们本是一体,血脉相连,无论生死,都无法割裂。

与此同时,城南废弃剧院的地窖中,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霉味与淡淡的血腥气。高宇跪坐在一面巨大的铜镜前,铜镜直径足有两米,边缘刻着复杂的星纹,镜面布满裂纹,却依旧能映照出模糊的影像。

他面前的地面上,摆放着七盏青铜油灯,灯芯燃起幽蓝的火焰,跳跃的火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的神情显得格外诡异。他双手颤抖地调整着油灯的位置,将它们摆成一个圆形的法阵,每一盏灯的灯芯都对准铜镜的中心。

镜中影像渐渐清晰,不再是模糊的黑影,而是一个穿红裙的女人轮廓,长发垂地,身形与沈星记忆中的女人一模一样。只是她依旧没有脸,颈部以下清晰可见,颈部以上却是一片混沌的黑雾。

高宇咬破自己的指尖,将鲜血滴入中央的油灯中。鲜血接触灯芯的瞬间,幽蓝的火焰猛地蹿高,化作一道竖立的火幕,连接起铜镜与地面的法阵。

“第七日……快到了。”镜中的女人开口,声音空灵而破碎,像是从极深的水底传来,带着百年的怨念与渴望。

高宇低下头,额头触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绝望:“属下无能,未能阻止沈星觉醒。她体内的星力虽然紊乱,情绪波动剧烈,黑斑蔓延速度也超出预期,但……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没有轻易被童谣引导。恐怕……撑不到仪式完成。”

“不必阻止。”镜中的女人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诡异的甜腻,“让她听见童谣,让她记住旋律,让她对我产生共情,这就够了。当她主动逆唱童谣之时,便是阴阳交汇之刻,也是我回归的最佳时机。”

“可她若一直拒绝呢?”高宇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陆野一直在她身边,他似乎知道很多真相,会阻止她的。”

“血缘不会说谎,情感不会作假。”镜中的女人缓缓抬手,指尖轻抚镜面,“她会哭,会痛,会想要保护我这个‘姐姐’。她会感觉到我的孤独,会心疼我的等待。这份共情,就是最好的诱饵。当她的情绪达到顶点,哪怕她不想,身体也会不由自主地完成逆唱。”

高宇浑身一颤,他太清楚这种感觉了。三年前,他的妹妹也是这样,被“它”用亲情裹挟,最终一步步走向毁灭。他亲眼看着妹妹在第七日夜里尖叫着撕开自己的皮肤,说里面有东西要爬出来,最后整个人化成了灰烬,只剩一枚染血的银饰——那是他送给妹妹的生日礼物。

那时医生说妹妹得的是罕见的基因病,可他知道真相。妹妹也是双星血脉的候选者之一,只是她在觉醒前就发现了异常,选择了逃跑。可“它”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候选者,最终还是找到了她,将她吞噬。

从那天起,他就成了“它”的傀儡。“它”用妹妹残留的一缕执念控制着他的心跳,只要“它”愿意,随时能让他痛不欲生。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促成这场重逢,让沈星完成逆唱,让“它”彻底回归。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我会让童谣传遍每一个角落,让她无处可逃。”

说完,他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部改装过的广播发射器,连接上一台老旧的电台主机。设备启动的瞬间,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地窖里的灯光都随之闪烁了几下。

他按下发射键的刹那,全市范围内所有未关闭的收音机、手机通知铃声、甚至智能音箱,都齐齐发出一阵尖锐的杂音,紧接着,那首变调的童谣,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座城市:

“小星星,眨眼睛……”

不再是私密的低语,而是铺天盖地的回荡,穿透墙壁,钻入梦境,缠绕在每个人的耳膜之上。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捂住耳朵尖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在沈星卧室的穿衣镜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缓缓凝结,水雾中,一行湿漉漉的字迹渐渐浮现:“妹妹,陪我唱歌好吗?”

医院的VIp病房里,沈月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冷汗。那首变调的童谣,如同魔咒般钻进她的耳朵,让她浑身发冷。

她太熟悉这首歌了。小时候,母亲也曾哼过,只是那时的旋律是完整的、温柔的。后来她才知道,这首歌是双星血脉的“唤醒曲”,也是封印仪式的“镇魂曲”。可现在,旋律变了,性质也彻底变了——它成了召唤无面影的“招魂曲”。

泪水瞬间涌出眼眶,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不……不能让她唱!绝对不能让她逆唱童谣!”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手臂上的输液管被她扯得生疼,针头从血管里脱出,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滴在白色的床单上,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护士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急忙上前阻拦:“沈女士!您不能这样!您的身体还很虚弱,承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别拦着我!”沈月嘶喊着,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们不懂!如果她逆唱了童谣,就会打开归墟之门!她会死!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护士被她的情绪吓住,却依旧没有松手:“沈女士,您冷静一点,您说的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肯定是您太焦虑产生的幻觉。医生说您需要好好休息,不能情绪激动。”

“幻觉?”沈月苦笑,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等你们明白这不是幻觉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用力推开护士,踉跄着冲向门口。她知道没人会相信她,也没时间跟他们解释,她必须立刻赶到沈星身边,阻止她做傻事。

她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胸口传来阵阵剧痛,每跑一步,都像是有刀子在割她的肺。她咳了几声,嘴角溢出一丝猩红的血迹,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她必须赶到沈星身边,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拦住她。

回到沈府老宅时,沈星已经被童谣彻底包围。它从四面八方涌来——窗外的夜风里、天花板的缝隙中、地板的砖缝里,甚至她的血液里、骨骼里。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根细小的丝线,缠绕着她的神经,牵引着她的双手,一步步走向那架旧钢琴。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琴键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缓缓落在琴键上,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小……星星……”

音符落下的瞬间,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记得完整的旋律,包括那段被红笔修改过的诡异变调。更可怕的是,她的大脑正在自动计算如何逆唱它——将整首歌的旋律倒序演奏,如同解开一道古老的密码锁。

“停下!沈星,你快停下!”陆野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按下下一个键。他的声音急促而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虑,“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是献祭仪式的最后一环!一旦你完成逆唱,你就不再是封印的容器,而是‘她’回归的桥梁!你的灵魂会被抽出,你的身体会被占据,你将彻底消失!”

沈星泪流满面,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手,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可她说她是我的姐姐……我能感觉到,她好孤独,她在镜子里待了几十年,一直在等我……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那是幻觉!是陷阱!”陆野用力抱住她,将她紧紧按在怀里,声音沙哑得几乎要破裂,“那是无面影利用你的情感弱点制造的共情陷阱!真正的姐姐早就死了!现在想回来的,是一个集合了百年怨念的聚合体!它只是披着你姐姐的皮囊,想利用你打开归墟之门!”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沈星在他怀里剧烈挣扎,声音带着绝望的质问,“你有没有失去过至亲?有没有在深夜里听见他们的声音,想抓住却又抓不住?你说它是假的,可它明明那么真实!我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她的悲伤,她的渴望,这些都是假的吗?”

陆野愣住了。沈星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想起自己七岁那年昏迷的日子,梦见一个温柔的女人站在床边替他盖被子,轻声哼着摇篮曲。醒来后他问父亲,父亲告诉他,那是他的阿姨,早在他出生前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他也曾无数次在深夜里想起那个梦境,想起女人温柔的声音,怀疑那是不是阿姨的灵魂来看过他。他也曾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幻。可父亲的日记告诉他,那很可能是无面影的早期试探,只是因为他当时血脉未觉醒,才没能成功入侵。

但现在,他不能软弱,不能犹豫。他必须斩断沈星的这份执念,否则等待她的,只会是毁灭。

“正因为我知道真假难辨,我才更要阻止你。”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星,看着我。如果你走了,谁来守护这个世界?谁来替那些真正死去的人留住最后一丝清明?谁来找回你被困在心宁境的父亲?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沈月,还有很多人需要你。”

沈星在他怀里剧烈颤抖,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童谣依旧在耳边回荡,带着诱人的呢喃,想让她继续弹奏。可陆野的话像一道惊雷,唤醒了她混沌的意识。

是啊,她还有父亲要找,还有姐姐要守护,还有诅咒要打破。她不能就这样被情感裹挟,成为无面影回归的工具。

她缓缓停下挣扎,放在琴键上的手,终究没有按下下一个音符。

然而,就在这一刻——

阿毛突然狂吠起来,声音尖锐而急促,带着濒临疯狂的警惕。它猛地从廊下冲进来,直奔书房角落的一个旧红木柜子,用身体狠狠撞向柜子的侧面。

“砰!”

一声巨响,红木柜子的木板应声倒塌,露出后面一道隐蔽的暗门。暗门由整块青石打造,表面刻着复杂的星纹图案,与沈星锁骨处的黑斑纹路一模一样。星纹中央,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凹槽,形状宛如一朵盛开的星野花。

沈星和陆野都愣住了。他们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普通的柜子后面,竟然藏着这样一道暗门。

沈星缓缓走上前,看着那个星野花形状的凹槽,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将右手放进了凹槽。

手掌与凹槽契合得天衣无缝,仿佛这个凹槽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关声响,暗门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石阶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霉味,还有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星野花的芬芳,浓郁得近乎窒息,混杂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陆野立刻从背包里掏出强光手电筒,打开后率先走在前面,光束照亮了前方的道路。沈星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走下石阶,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石头上,让她的清醒了几分。

石阶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地下空间——赫然是母亲当年研究星野花的地下实验室遗迹。腐朽的实验台摆放在两侧,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器皿,里面还残留着干涸的紫色液体。墙上挂着泛黄的研究图表,上面画着星野花的生长周期和基因结构,还有一些复杂的星纹法阵草图。

一切都被时间冻结,带着岁月的沧桑与诡异。沈星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里闪过母亲温柔的脸庞,心中一阵刺痛。母亲当年,就是在这里,为了研究打破诅咒的方法,耗尽了心血,最终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陆野的手电筒光束继续向前移动,最终落在了地下空间的最深处——那里有一座圆形的石质祭坛,祭坛由青灰色的石头砌成,表面刻着与暗门相同的星纹。坛心镶嵌着一块椭圆形的水晶,水晶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内部流转着微弱的紫光,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呼吸。

水晶下方的石缝里,埋着半截断裂的花铲——铲头的形状、上面的星纹,都与陆野送给沈星的那把完全一致。

“这是……星印核心?”陆野震惊地开口,父亲的日记里曾提到过,星印核心是封印无面影的关键,也是星髓护核的载体。

可沈星却没有看祭坛,她的目光被祭坛边缘的一面古镜吸引了。那面古镜镶嵌在石壁上,镜面蒙尘,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吸引力。

她缓缓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拂去镜面上的灰尘。

就在灰尘被拂去的刹那——

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那个穿红裙的女人。女人的轮廓比之前更加清晰,长发垂落,红裙曳地,甚至能看清她裙摆上绣着的星野花纹。

她们四目相对,女人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清晰的五官,竟然与沈星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悲戚。

女人笑了,眼角含泪,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水面:“你终于来了,妹妹。”

沈星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再次涌了上来:“你……真的是我的姐姐?”

“我们一起在母亲的肚子里长大,一起听见第一声心跳,一起感受第一缕阳光。”女人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思念,“妈妈把我放进镜湖那天,对我说:‘你要替妹妹活着,等她觉醒的那天,再和她重逢。’所以我一直活着,在每一面镜子里,在每一段回忆中,在你每一次心跳里。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开心,看着你难过,我一直在等你找到我。”

她说着,缓缓伸出手,贴在镜面上。

沈星鬼使神差地,也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仿佛真的触碰到了对方的皮肤。

“带我回去吧,妹妹。”女人哀求着,泪水从眼角滑落,“我不想再一个人待在镜子里了,那里好黑,好冷。我们可以合为一体,共享生命,共享记忆,再也不分开。”

沈星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镜面上,与女人的泪水在镜中交汇。她几乎要答应了,她想让姐姐出来,想和她真正地重逢。

就在这时——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沉重的喘息声。沈月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她看到镜前的沈星,立刻嘶喊起来:“不要信她!沈星,不要信她!”

沈星猛地回头,看到沈月虚弱的模样,愣住了:“姐,你怎么来了?你的身体……”

“我再不来,就来不及了!”沈月喘息着,从怀里掏出一部老旧的摄像机,摄像机外壳已经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那是假的!真正的姐姐在我八岁那年就已经消散了!现在的她,是无面影借用姐姐残存的执念塑造的幻象!它想借你的手完成逆唱,彻底破开封印!”

“你怎么知道?”沈星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

“因为我看过母亲最后的录像!”沈月按下摄像机的播放键,屏幕亮起,画面有些晃动,却依旧能看清内容。画面中,年轻的沈母站在这座祭坛前,怀抱着一个婴儿模样的光影体,光影体泛着淡淡的蓝光,正是星印的能量形态。

沈母的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对着镜头缓缓开口:“若未来之人见到此影,请谨记:双星不可共存。阴星之体虽具原初意识,但经百年镜湖能量侵蚀,早已非纯粹的人类灵魂,其中混杂着大量无面影的怨念。我以自身性命为契,将其封于镜湖深处,只为护阳星平安成长。切勿相信镜中幻象,切勿逆唱童谣,否则封印破碎,无面影重现人间,万劫不复。”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屏幕暗了下去。

沈星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母亲的话像一把利刃,刺破了她心中的执念。她回头看向镜中的女人,女人的笑容已经消失,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颈部以上的黑雾再次蔓延,渐渐遮住了她的五官。

童谣的声音依旧在地下空间里回荡,却不再温柔,而是带着尖锐的嘶吼,像是被揭穿了真面目后的恼羞成怒。

“你骗我……”沈星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再次滑落,这一次,是失望与愤怒。

“我没有骗你!”镜中的女人嘶吼起来,声音变得尖锐刺耳,“我们本就该合为一体!是她们拆散了我们!是她们把我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要出去!我要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刚落,镜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裂纹迅速蔓延,黑色的雾气从裂纹中渗出,朝着沈星的方向扑来。

“小心!”陆野立刻挡在沈星身前,掏出随身携带的花铲,横在身前。花铲接触到黑色雾气的瞬间,表面浮现出金色的星纹,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黑色雾气被光芒灼伤,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后退。

沈星看着镜中疯狂的女人,看着那些黑色的雾气,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她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走到祭坛前,看着那块流转着紫光的水晶,又看了看陆野手中的花铲,突然明白了什么。

“它想要的,是星印核心的能量。”沈星开口,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只要毁掉核心,它就无法破开封印。”

“不行!”陆野立刻阻止,“星印核心是封印的关键,毁掉它,封印会立刻破碎!”

“不,母亲的日记里写过,星髓护核才能真正终结诅咒。”沈星摇头,目光落在水晶下方的半截花铲上,“这半截花铲,应该就是星髓护核的一部分。只要找到另一部分,重新激活星髓护核,就能取代星印核心,彻底封印无面影。”

镜中的女人听到她的话,嘶吼得更加疯狂,黑色的雾气再次扑来,这一次,雾气中竟凝聚出无数双漆黑的手,朝着三人抓来。

“快走!”陆野挥舞着花铲,金色的光芒将黑雾逼退,对着沈星和沈月大喊,“这里太危险,我们先出去,再想办法找另一部分花铲!”

沈月点点头,扶着虚弱的身体,跟着沈星向石阶方向跑去。阿毛也冲了过来,对着黑雾狂吠,用身体挡住黑雾的追击。

三人一狗顺着石阶向上跑去,身后的黑雾紧追不舍。就在他们跑出暗门的瞬间,沈星猛地转身,将暗门关上。机关再次启动,暗门紧紧闭合,将黑雾挡在了里面。

三人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而在暗门之后,镜中的女人发出凄厉的嘶吼,声音穿透门板,在寂静的夜晚里回荡:“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第七日之前,我一定会出去!你们都要为我陪葬!”

黎明破晓,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沈府的庭院里。童谣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城市恢复了平静,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可沈星、陆野和沈月都清楚,这不是噩梦。无面影的威胁就在眼前,第七日的期限越来越近,他们必须在短短几天内,找到另一部分花铲,激活星髓护核,否则,等待整个世界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毁灭。

沈星看着天边的朝阳,握紧了手中的花铲残页。她知道,一场更艰难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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