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省城暗流汹涌的同时,张大财的黑云岭矿区,却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
透水事故的救援基本结束,被困矿工确认全部遇难,善后和调查还在进行。这天下午,矿区突然来了十几辆面包车,呼啦啦下来百十号人,不是矿工,也不是家属,而是——其他矿场的工人!
领头的是个疤脸汉子,嗓门极大:“黑云岭的兄弟们都听着!我们是隔壁‘富源矿业’的!我们老板刘胖子说了,张大财要完蛋了,这矿迟早得换主!现在愿意跳槽过来的,工资加三成,受伤的、遇难的家属抚恤,我们老板承诺按双倍标准发!”
明目张胆的挖人!趁火打劫!
黑云岭这边顿时炸了锅。本来因为矿难和拖欠工资(资金紧张,工资发放确实延迟了),工人们就人心浮动。现在一听对方开这么高价码,不少人都动了心思。
现场负责的矿区副总气得跳脚,带着保安想去阻拦,却被对方人多势众推开。眼看就要爆发冲突。
“停!停步!都他妈给我停步!”
一声暴喝,如同炸雷!
所有人回头,只见张大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矿区办公楼门口。他没穿西装,就一件普通的工装夹克,脸色铁青,眼睛里全是血丝,但腰杆挺得笔直,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凶悍气场,瞬间镇住了场面。
他一步步走过来,人群自动分开。
疤脸汉子有点怵,但仗着人多,梗着脖子:“张老板,我们也是替兄弟们谋条活路……”
“活路?”张大财走到他面前,距离不到半米,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他,“刘胖子给你们开三成?我给你们开五成!”
“啊?”疤脸汉子愣住了。
黑云岭的工人们也愣住了。
张大财转身,对着自己矿上的工人,声音嘶哑却穿透力极强:“兄弟们!我张大财对不住大家!矿难,是我的责任!工资晚发,是我没本事!你们有人想走,我不拦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天经地义!”
他话锋一转,指向那些挖墙脚的人:“但是,你们问问他们,刘胖子那个矿,去年透水死了四个人,抚恤金发齐了吗?马老三的矿,工伤断条腿只赔两万,有这事吧?韩老四更黑,用童工下井,被查了就拿钱堵嘴!”
句句属实!都是圈里心照不宣的烂事!
那些被挖来的工人,不少都低下了头。
张大财继续吼,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疤脸汉子脸上:“我张大财的矿,是出事了!但我敢拍胸脯说,从开矿到现在,该给的工钱一分没少过!该赔的命,倾家荡产我也赔!这次死的兄弟,每家抚恤金八十万,已经到账一半!剩下的,我就是卖血卖肾,十天之内也给大家凑齐!”
他猛地扯开夹克,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旧伤疤——那是早年矿斗时被人用铁钎捅的。
“这道疤,是我十九岁在井下跟人抢矿道留下的!我张大财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我知道兄弟们的苦!今天我把话放这儿:愿意信我,留下跟我共渡难关的,工资从今天起涨五成!工伤抚恤标准,按行业最高走!不愿意信的,现在就可以去财务结账走人,我张大财绝不为难,该给的钱一分不少!”
寂静。
然后,黑云岭的工人堆里,不知道谁先吼了一嗓子:“我信财哥!”
“对!财哥没亏待过咱们!”
“妈的,刘胖子那王八蛋去年还扣我安全奖呢!”
“留下!跟财哥干!”
群情激昂!
反观那些来挖墙脚的,面面相觑,气势全无。疤脸汉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灰溜溜地一挥手,带着人上车跑了。
一场危机,被张大财用最粗暴、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化解了。钱,加钱!情义,讲情义!他太清楚这些矿工要什么了。
但站在办公楼窗口,看着下面激动的人群,张大财脸上没有丝毫得意。他摸出烟,手却在微微发抖。
老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财哥,刚得到消息,刘胖子他们挖人,是乔永年指使的。而且……乔永年和那个李慕华,好像要对吴启明下手了。”
张大财狠狠吸了口烟,烟雾从鼻孔喷出。
“狗咬狗了?”他冷笑,“好,咬得越狠越好。”
“还有,”老周声音更低,“赵欣欣……从县局出来后,没回省城,也没来矿区。她去了……去了当年赵易生出事的那个废旧仓库。”
张大财夹烟的手,猛地顿住。
窗外,夕阳如血,把黑云岭层层叠叠的矿坑染得一片猩红。山风呜咽,像是无数亡魂在哭嚎。
矿难、背叛、阴谋、旧案……所有的风暴,正在这片沉默的山岭下,汇聚成一股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旋涡。
而漩涡中心的每个人,都在拼命挣扎,都想把别人先推下去。
联盟的裂痕,已经深可见骨。接下来,就该是鲜血淋漓的撕咬了。
张大财掐灭烟头,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坚硬。
“让他们咬。”他转身,走向密室,“等他们咬得一嘴毛的时候,就该我们……上场清算了。”
赵欣欣在蓬江县局签字画押后的第三天,省城迎来了入冬后最冷的一个早晨。
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街面,欣欣典当行那扇厚重的铜框玻璃大门上蒙着一层白霜。自从挤兑风波后,这里虽然恢复了营业,但门可罗雀。圈子里都在传:赵欣欣站到了张大财的对立面,提交了要命证据,她这典当行,迟早得关张。
早上九点,卷帘门刚升起一半,一辆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面包车就“嘎吱”一声停在门口。车上下来个老头,裹着件油光发亮的军大衣,怀里抱着个用破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
值班的伙计小孙正哈着气暖手,见状皱皱眉:“大爷,当东西?还没到营业时间呢。”
老头六十多岁,脸被风吹得皴裂,手指关节粗大变形,一开口是浓重的豫北口音:“同、同志,俺……俺急用钱。您给看看,这东西值钱不?”
说着,他把怀里那团棉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一层层揭开。
小孙本来没当回事——这种抱着“传家宝”来碰运气的老头老太太他见多了,十个有九个是假的。可当最后那层旧报纸掀开时,他眼皮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