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慈爱,不是温情。更像是一种挣扎,一种看着即将被自己亲手毁掉的事物的、带着痛楚和决绝的凝视。
他伸出手,极其缓慢地,似乎想去触碰儿子熟睡中红扑扑的脸颊。指尖在距离皮肤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微微颤抖着。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丁楚楚的心,在这一刻,像是被那只攥紧的拳头狠狠捶了一下,闷痛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虚伪!残忍!
他怎么能?怎么能在计划杀害这个孩子的同时,还能做出这样一副“慈父”的模样?
就在这时,薛金刚似乎有所察觉,猛地转过头,视线精准地投向门缝外的黑暗。
丁楚楚迅速缩回身子,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快步走回客厅,拿起一个靠垫,假装在整理。
几秒钟后,薛金刚从楼上下来了。他的脸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看不出任何异常。
“睡了?”丁楚楚抬起头,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嗯。”薛金刚点点头,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加了几块冰。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端着酒杯,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孤绝的冷意。
丁楚楚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她走出房间,走到顶楼花园。
她相信,只有这么一点时间,薛金刚不可能杀死孩子,而且根据她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在公开场合杀死孩子和她。于是,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划过。
她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她早已背熟、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省纪委举报中心的保密热线。
她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微微颤抖。她知道,这一按下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不仅仅是薛金刚的覆灭,很可能也会波及到她自己,甚至……孩子。
她在顶楼栏杆边,斜眼看着儿童房的方向。那里,睡着她和张大财的儿子,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正的牵挂。
她想起了薛金刚在书房里那句冰冷的话:“和她那个野种一起,消失得‘合情合理’。”
一股凛冽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浇灭了她最后一丝犹豫。
不!她绝不能坐以待毙!为了孩子,她必须搏一把!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指尖用力,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拨号键。
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您好,省纪委举报中心。”一个平静、甚至有些刻板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
丁楚楚深吸一口气,走到客厅通往花园的玻璃门前,确保自己的声音既能被话筒清晰捕捉,又不会太大而惊动窗边的薛金刚。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喂?我要实名举报,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薛金刚,涉嫌故意杀人,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收受巨额贿赂”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像是翻动了手边的什么资料,继续报出几个精确的时间、地点、金额,以及涉及的公司名称和项目,“……部分证据,我已经整理好,可以随时提供。金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
窗边,薛金刚握着空酒杯的手,骤然收紧。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射向丁楚楚!
丁楚楚背对着他,仿佛对身后那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的视线毫无所觉。她对着话筒,清晰而快速地报出了自家的详细地址——锦绣花园三号别墅。
“希望你们能尽快介入调查。”她说完,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落地钟的滴答声,规律地响着,敲打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丁楚楚知道这个电话,将犹如平地惊雷,直接宣判这个枕边人的死刑。但这是应得的下场,如果不这样,要去死的就是她和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先发制人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丁楚楚缓缓走进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地迎上薛金刚那震惊、愤怒、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片狂暴杀意的目光。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同床共枕一年多的女人。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发出咯咯的声响。
就在丁楚楚以为他会像前几次冲突那样暴起发作,甚至可能冲过来掐死她的时候,薛金刚脸上的狂暴却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褪去了。
他松开紧握的酒杯,将它轻轻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然后,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丁楚楚走过来。
他的脸上,甚至重新挂上了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起来像两口冰冷的深井,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丁楚楚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玻璃门。
薛金刚走到她面前,停下。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呼吸里威士忌的酒气,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却此刻显得无比危险的古龙水味。
他没有动手,也没有怒吼。
而是伸出双臂,轻轻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拥入了怀中。
这是一个冰冷的拥抱。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只有一种被毒蛇缠住的滑腻和恐惧。
丁楚楚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薛金刚低下头,嘴唇贴近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声音低沉、温柔,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她的心脏:“楚楚,我们和好吧。”
和好?丁楚楚被薛金刚的虚伪震怒了,都要准备杀死我了,还要来和好,真把我当成三岁的孩子了吗?
戏还是要继续演起来。她笑着说:“我们又没有什么不和好的,和什么好呢?行啊,你说要怎么和好都行啊。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我听市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