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的官道被秋阳晒得滚烫，尘土黏在师徒四人的鞋履上，白龙马的鬃毛沾了灰，耷拉着脖颈，蹄声拖沓。悟空走在最前，金箍棒扛在肩头，火眼金睛扫过前路，只觉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不是妖邪的瘴气，却比瘴气更让人膈应——是生人的血气，混着孩童的奶香，像被揉碎的花，散在风里。
“师父，前面怕是不对劲。”悟空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唐僧，“这股气味，是童男童女的，老孙当年打那蚂蟥精时，闻过这味道。”
唐僧勒住马缰，眉头蹙起：“悟空，不可妄言，许是凡间的庙会，或是孩童嬉戏，怎会平白有这般气味？”
“师父你就是太善！”八戒凑上来，扇着大耳朵，“猴哥的鼻子比狗还灵，他说有问题，指定是有问题！老猪饿了，先去前面探探路，顺便看看有没有吃的！”说罢，也不等众人应答，撒腿便往前方的城镇跑去。
沙僧挑着行李，沉声道：“大师兄，二师兄性子急，我去跟着他，莫让他惹事。”
悟空点头，目光仍锁在前方那片隐约的城郭上——那是云海西国的都城，城墙是青灰色的，远远望去，竟透着一股死气。他攥紧金箍棒，对唐僧道：“师父，你在此等候，老孙去看看，若真有猫腻，定要管上一管。”
不等唐僧劝阻，悟空已化作一道金光，掠向云海西国的方向。
壹 囚笼稚子 旧恨翻涌
云海西国的都城外，一处废弃的城隍庙被重兵把守，庙门紧闭，只留一道窄缝，漏出里面孩童的啼哭。悟空绕到庙后，化作一只苍蝇，从窗棂的缝隙钻了进去——只见庙内摆着数十个木笼，笼里关着的，皆是四五岁的孩童，男孩梳着总角，女孩扎着小辫，个个面黄肌瘦，哭得声嘶力竭，有的已经哭哑了嗓子，缩在笼角，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守在一旁的官兵。
“都给老子安静点！”一名满脸横肉的官兵扬起鞭子，抽在木笼上，“再哭，就先把你们宰了，给大王下酒！”
孩童们吓得噤声，只敢小声啜泣，笼外的地面上，还留着未干的血迹，显然已有孩子遭了毒手。悟空看得目眦欲裂，当年陈家庄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那些被蚂蟥精吞噬的孩童，也是这般惊恐，这般无助。他再也按捺不住，现出身形，金箍棒抡起，只听“轰隆”一声，城隍庙的屋顶被掀飞，守在庙内的官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金箍棒扫倒一片。
“哪里来的妖猴！”为首的校尉拔出佩刀，怒喝一声，“竟敢在此撒野，可知这是云海西国大王的旨意？”
“旨意？”悟空冷笑，金箍棒直指校尉的咽喉，“抓童男童女，供那昏君享用，也配称旨意？老孙今日便替天行道，先宰了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狗东西！”
校尉被他的气势慑住，双腿发软，却仍嘴硬：“大王乃是人间帝王，受天命所封，你这妖猴，岂敢干涉人间事？天庭都不管，你算个什么东西！”
“天庭不管，老孙管！”悟空扬手一棍，将校尉打飞出去，撞在墙上，没了声息。他走到木笼前，抬手一挥，金箍棒化作数道金光，将所有木笼的锁头震开：“孩子们，莫怕，随老孙出去！”
孩童们先是吓得躲在笼角，见悟空虽生得凶，却无恶意，这才怯生生地走出笼子，围在他身边。悟空弯腰，摸了摸一个小女孩的头，她的额角磕破了，还渗着血，他从袖中取出一点仙露，抹在她的伤口上，伤口立刻便愈合了。
“跟着老孙，莫乱跑。”悟空说着，一手拎起几个孩子，金箍棒往地上一顿，化作一道祥云，托着九十九个童男童女，往城外飞去。守在庙外的官兵见此情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敢拦，只敢跪地磕头。
贰 朝堂对峙 昏君狂言
悟空将孩子们送到城外的一处破庙，叮嘱他们在此等候，待他处理完云海西国的事，便送他们回家。转身时，却见八戒和沙僧带着一队官兵，匆匆赶来——原来是八戒探路时，被官兵认出是唐僧的徒弟，又听闻城隍庙出了事，便带着人来寻悟空。
“猴哥，你又惹事了！”八戒急道，“这云海西国的国王不好惹，他说你劫了他的‘贡品’，要拿你问罪！”
“贡品？”悟空嗤笑，“那些孩子是贡品？这昏君，怕是活腻了！”
话音未落，便见大队官兵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云海西国的丞相，身着锦袍，面色阴沉：“妖猴，竟敢劫走大王的童男童女，随我入宫面圣，否则，休怪本丞相不客气！”
“老孙正想去会会那昏君！”悟空提着金箍棒，大步往前，“不用你请，老孙自己去！”
唐僧听闻动静，也赶了过来，见悟空被官兵围住，忙上前劝道：“诸位官爷，我徒弟并非有意滋事，只是……”
“圣僧不必多言！”丞相打断他的话，“我家大王说了，念你是大唐来的高僧，不予追究，但这妖猴，必须入宫请罪！”
唐僧还想争辩，却被悟空拦住：“师父，此事与你无关，老孙一人做事一人当，随他们去便是。”
一行人进了云海西国的皇宫，大殿之上，云海西国国王高坐龙椅，身着龙袍，面色蜡黄，眼窝深陷，虽故作威严，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阴鸷。他见悟空被押上殿，拍案怒道：“妖猴！寡人念你是圣僧的徒弟，本想饶你一命，你却敢劫走寡人用来‘延寿’的童男童女，可知罪？”
“延寿？”悟空挑眉，金箍棒在手中转了个圈，“用童男童女的精血延寿？你这昏君，与那吃人的妖邪有何区别？老孙只问你，那些孩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放肆！”国王怒喝，“寡人乃人间帝王，处置几个凡童，岂容你这妖猴置喙？唐僧！”他转向立在一旁的唐僧，语气陡然变得尖利，“你看看你的徒弟！目无王法，肆意打杀，若不是靠这个猴子一路打杀过来，你连寡人的面都见不到！你口口声声说要去西天取经，要普度众生，可你连自己的徒弟都管不住，连人间的疾苦都视而不见，你去西天做什么？度什么人？你所谓的慈悲，不过是自欺欺人！”
唐僧的脸色骤然白了，国王的话，如一把尖刀，扎进他的心里。他想起西行路上的种种——悟空打死的白骨精，被他逐走；悟空打死的强盗，被他斥责；如今，悟空为了救孩童，又与人间帝王起了冲突，他所谓的“慈悲”，究竟是真的普度，还是纵容罪恶？
他的道心，第一次动摇了。
叁 一语道破 悟空怒极
“你少拿这些话来蛊惑我师父！”悟空见唐僧神色恍惚，立刻怒喝，“他慈悲，是因为他信人性本善，可你这昏君，早已没了人性！老孙且问你，你真的是为了延寿吗？”
悟空往前一步，火眼金睛死死盯着国王：“你体内藏着剧毒，是当年修炼邪术时留下的吧？那些童男童女的精血，根本不是用来延寿，而是用来压制你体内的毒素！云海西国国王，俺老孙说的对不对？”
国王的脸色猛地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又化作暴怒：“妖猴！你休要胡言！寡人何时修炼过邪术？”
“胡言？”悟空冷笑，“你身上的毒腥气，老孙隔着十里都能闻见！那毒素在你体内盘踞多年，若不吸食童男童女的精血，不出三月，你便会七窍流血而亡！你以为藏得好，却不知在老孙眼里，你这副皮囊下，早已是一团腐臭的脓血！”
“你敢辱寡人！”国王拍案而起，“来人！将这妖猴拿下！寡人要将他凌迟处死！”
“就凭你这些酒囊饭袋？”悟空抡起金箍棒，殿内的侍卫还没冲上来，便被他一棒扫倒，“老孙当年大闹天宫，连玉帝都敢打，何况你这披着人皮的畜生？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他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斩妖剑，剑身泛着寒光，是当年在花果山炼就的，专斩妖邪，也斩恶人。他磨着剑，眼神冷得像冰：“放心，老孙保证给你一个痛快，省得你活着，再害更多的孩子。”
“你敢！”国王色厉内荏，“天庭有规，仙神不得干涉人间事！你若敢杀寡人，寡人便告上天庭，让天命收了你这妖猴！”
“天命？”悟空嗤笑，“老孙从不信什么天命！天命若容你这般作恶，那这天命，便由老孙来改！”
肆 道心易折 师徒决裂
“悟空！住手！”唐僧突然喝止，他走上前，挡在国王身前，看着悟空，眼中满是失望，“悟空，你太放肆了！他虽是昏君，却也是人间帝王，你岂能随意打杀？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怎可如此暴戾？”
“师父！”悟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吃童男童女，罪该万死！你竟护着他？”
“我并非护他，只是不可枉造杀业！”唐僧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西行之路，本就是要磨去你的戾气，可你非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今日，我便贬了你，你不再是我的徒弟，你走吧！”
悟空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看着唐僧，一字一句道：“师父，你已经贬了俺老孙三次了，这是最后一次。你再怎么要求俺老孙，俺老孙也不管了！你去求你的佛，看看你的佛能不能救你，能不能救那些被这昏君害了的孩子！”
“悟空……”唐僧的声音软了下来，却仍不肯退让，“我知道你是为了救孩子，可方式错了……”
“错了？”悟空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在你眼里，救孩子的方式错了，纵容恶人的方式就是对的？师父，你忘了，俺老孙答应过的人，不是你唐僧，是那个叫江流儿的小和尚——他当年见着孩童受难，比俺老孙还急，他若还在，绝不会像你这般，为了所谓的‘慈悲’，纵容这等恶事！”
他收起斩妖剑，金箍棒往地上一顿，震得大殿都在摇晃：“就算你贬了俺老孙，俺老孙也要救那些童男童女！这是俺老孙的承诺，与你无关，与西天无关，只与那些受苦的孩子有关！”
说罢，他转身便走，金光一闪，已出了皇宫，往城外的破庙飞去。他知道，唐僧的道心乱了，可他的道，从未变过——他是齐天大圣，生下来，便要护弱小，除奸邪，哪怕被逐，哪怕被骂，哪怕与整个天下为敌，也绝不退缩。
伍 残毒未消 妖力乍现
悟空回到破庙时，九十九个孩子正挤在一起，见他回来，纷纷围上来，怯生生地喊着“神仙哥哥”。悟空的心软了下来，蹲下身，摸了摸孩子们的头：“莫怕，神仙哥哥这就送你们回家。”
可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黑气从皇宫的方向涌来，直冲破庙——是那云海西国国王！他见悟空走了，竟催动了体内的毒素，化作半人半妖的模样，追了过来！
国王的身形暴涨，浑身覆着黑鳞，脸上的皮肉裂开，露出里面猩红的血肉，一张大嘴占了半张脸，竟与当年的蚂蟥精有七分相似！“妖猴！寡人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将这些孩子抢回来！”
他嘶吼着，扑向孩子们，口中吐出墨绿色的毒液，腥臭无比。
悟空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金箍棒抡起，迎着毒液便打了上去：“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孙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金箍棒与毒液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火星四溅。国王的妖力虽强，却因毒素反噬，根基不稳，哪里是悟空的对手？不过数个回合，便被悟空一棒打在胸口，黑鳞碎裂，鲜血狂喷。
“你……你敢打寡人……”国王倒在地上，气息奄奄，“天命……天命不会饶你……”
“天命？”悟空走到他面前，金箍棒抵在他的咽喉，“老孙的天命，就是除尽天下不公！你这等恶贼，也配提天命？”
他手腕用力，金箍棒刺穿了国王的咽喉，黑气从国王的体内散出，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
悟空回头，看着孩子们惊恐的眼神，收了戾气，柔声道：“莫怕，坏人已经被打跑了。”
他抬手招来祥云，托着孩子们，挨家挨户地送回去。看着孩子们扑进父母怀里，听着那些撕心裂肺的道谢，悟空的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他站在云海西国的城门外，回头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又望了一眼唐僧可能在的地方，终究是没回头。他知道，师徒之间，有了一道裂痕，可他不后悔——他的道，是护弱小，是除奸邪，这道，他会一直走下去，直到取到真经，直到天下无贼，直到再也没有孩子，像当年的陈家庄孩童，像今日的云海西国稚子，受这般苦楚。
风卷着尘土，吹起他的猴毛，他攥紧金箍棒，转身，往西行的方向走去。前路漫漫，劫难重重，可他的脚步，却比以往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