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鸡国皇宫,暖阁之内,熏香袅袅。
玄清一身玄色常服,坐于书案之后,批阅着奏章。他怀中,孙悟空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已然睡得香甜,呼吸均匀,偶尔还咂咂嘴,似乎在梦里还在品尝什么美味。玄清一手执朱笔,另一只手却自然地环着孙悟空,防止他滑落,目光落在奏章上时是帝王的威严与冷肃,但每当低头看向怀中时,那冰封的眉眼便会悄然融化,只剩下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宠溺与纵容。
他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显现的,正是号山火云洞内的“盛况”——金蝉子被捆在石柱上,鼻青脸肿,却依旧顽强地、絮絮叨叨地对着空气(红孩儿早已躲到洞外图清静)宣讲着他的佛法,试图“度化”这洞中的每一块石头。
玄清看了一会儿,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对着水镜另一端显然也在观看的菩提祖师传音道:“师父,您也看到了。您之前提的那个关于‘杀生度化’的问题,这和尚怕是到下辈子也参不透。而且,弟子发现,自从小师弟不在他身边,天庭派来的那两位,似乎也撂挑子了。”
水镜另一端,菩提祖师优哉游哉地品着茶,闻言嗤笑一声,声音带着洞悉世情的了然:“这有何奇怪?天庭那帮家伙,个个精于算计。他们哪里是给佛祖面子?分明是看着空空的面子,才勉强派出杨戬哪吒做个样子。毕竟,咱们家这小猢狲,如今是准圣,背后还站着咱们这一大家子道祖,更兼混沌灵珠玄妙无穷。玉帝老儿不过是怕万一这取经的和尚真死了,空空闹将起来,他天庭不好收场,顺带也能借此与咱们方寸山结个善缘(虽然方式比较憋屈)。如今空空被这蠢和尚自己赶走了,他们自然乐得清静,谁耐烦天天听那和尚念紧箍咒似的唠叨?”
……
而此时,被金蝉子“魔音”折磨的,远不止火云洞附近的存在。
凌霄宝殿上,玉帝面前的乾坤镜忠实传递着号山洞内的声音。那如同无数只苍蝇嗡嗡作响、又带着莫名优越感的絮叨,让玉帝的脸色从铁青转向煞白,又涨得通红。
“够了!闭耳!给朕闭耳!”玉帝烦躁地挥手试图隔绝声音,但那说教声仿佛能穿透一切屏障,直抵元神。
下界,隐在云层中的杨戬,额头天眼疯狂跳动,显示出其主人极度的烦躁与忍耐。他终于忍不住,再次向玉帝传音,声音都带着一丝扭曲的恳求:“陛下!臣……臣请求下界!不需动用武力,只求陛下恩准,让臣去找一根最粗的针,最韧的线,把下面那和尚的嘴……给他缝上!一刻就好!臣保证只缝一刻!”
他旁边的哪吒更是抓狂,捂着耳朵在云团上打滚:“不行了不行了!让我去烧了他吧!用三昧真火把他那张嘴烧成灰!看他还能不能度!”
这怨气并非个例。
东天门内,青华长乐世界,太乙救苦天尊座下的九头狮子莫名打了个寒颤,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声音。天尊本人亦是微微蹙眉,拂尘轻扫,隔绝了那隐隐传来的烦扰之音。
北俱芦洲,真武大帝镇守之地,煞气翻涌。大帝麾下的龟蛇二将面面相觑,只觉得心神不宁。真武大帝眸光开合,如电如剑,望向号山方向,冷哼一声,周身杀伐之气涌动,若非顾及身份与因果,怕是真要降下法身,一剑了结了那噪音之源!
甚至连那三十三重天外,清静无为的玉清境清微天,玉清元始天尊正于蒲团上讲道,声音亦是不易察觉地顿了一顿。下方听讲的众仙恍然未觉,唯有天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仿佛清风拂过静湖,泛起微不足道的涟漪,随即又恢复古井无波。虽未言语,但那瞬间的凝滞,已昭示着圣心亦不堪其扰。
金蝉子或许从未想过,他自以为是的“度化”与“坚持”,在三界诸多大能眼中,已然成了一场波及范围极广、惹得人神共愤、仙妖同嫌的噪音污染。
玄清低头,看着怀里因为被隔绝了外界杂音而睡得越发安稳的孙悟空,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柔软的绒毛,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又有一丝庆幸:
“看来,这西天路,真正难的,从来不是妖魔,而是这和尚……他自己。”
而失去了所有庇护,唯一能倚仗的只有那张惹得天怒人怨的嘴的金蝉子,他的“靠自己取经路”,注定将成为一场旷世的笑话与……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