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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长安,一路西行。无心步履从容,看似不快,但脚下山川河流却似在自动向后飞掠,缩地成寸,不过旬月之间,已过了两界山。
前方地势陡然险峻,五座山峰连绵,形如巨掌,直插云霄,带着一股天然的镇压之势。这里本该是五行山,山下压着那个搅乱天宫的齐天大圣。
然而,当无心走近时,看到的却并非预想中被山石压覆的猴王。
山脚下,原本镇压之处,只剩一堆崩裂的碎石乱岩。而在那乱石堆上,一个身影背对着他,正懒洋洋地坐着,眺望着远方。
那人一身玄色铠甲,并非天兵天将制式那般光亮,而是哑光的黑,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唯有肩甲与臂甲处勾勒着几道暗金色的流纹,透着森然与霸气。一头金色的毛发在脑后随意披散,随着山风微微拂动。即使只是背影,那股桀骜不驯、仿佛能捅破天的气势,已然扑面而来。
似是察觉到身后的气息,那身影缓缓转过头来。
一双火眼金睛,依旧灼灼如烈日,只是那光芒深处,沉淀了几分被岁月和镇压磨砺出的幽深与冷冽。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不远处的白衣僧人,嘴角咧开一个带着几分痞气又洞悉一切的笑容。
“哟——”孙悟空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金石质感,与他那身霸气铠甲相得益彰,“这不是寒水寺的小和尚无心么?什么风把你吹到这荒山野岭来了?”
无心看着眼前这个早已脱困、气势更胜从前的孙悟空,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之色,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在他过于昳丽的脸上绽开,让这荒凉的山脚都仿佛亮了几分。
“呵呵,”无心嗓音清越,“还能为何。自然是信李的那位,一道圣旨,让我去西天走一遭。”
孙悟空挑了挑眉,火眼金睛里闪过一丝玩味:“取经?俺老孙记得,那唐朝皇帝老儿选中的,不是个叫唐玄奘的和尚么?怎么,换人了?”他站起身,玄色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低沉而富有力量的摩擦声。他个头不算极高,但那通身的气场,却仿佛比身后的五指山还要迫人。
无心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呵呵,还不是那位唐玄奘,除了念经别无长处,偏又爱在人前夸口,惹得信李的陛下心烦,索性就换了我来。”
“啧啧啧……”孙悟空咂着嘴,绕着无心走了一圈,目光在他那张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手腕一翻,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白玉雕成的小酒坛。坛口泥封完好,却隐隐透出一股清冽绵长的桃花香气。
“行了,管他唐僧还是你无心,跟俺老孙也没多大关系。”孙悟空将酒坛随手抛给无心,“接着!算你运气好,俺老孙前几天刚弄到的,寒水寺后山那棵老桃树精酿的‘桃花酿’,一百年也出不了三坛。谁不知道你这小和尚,看着清心寡欲,偏偏最好这一口,还喜欢躺在那冷冰冰的棺材里睡觉,怪癖一堆。”
无心稳稳接住酒坛,指尖拂过温润的玉质坛身,闻到那熟悉的、带着淡淡灵气的桃花香,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
他拍开泥封,仰头便灌了一口。清冽的酒液顺喉而下,带来一阵暖意,与他周身那股清冷气质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大圣倒是记得清楚。”无心抹去唇角并不存在的水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
孙悟空嘿然一笑,重新跳上那块最高的岩石,俯瞰着无心:“俺老孙被压了五百年,有些事忘了,有些事,可记得比谁都清楚。比如……你这小和尚,可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那李世民派你来取经,怕是也没安什么好心吧?”
无心不答,只是又饮了一口桃花酿,目光投向西方那云雾缭绕的天际。
山风吹过,拂动他雪白的僧衣和孙悟空玄色的披风。一个清冷如仙,一个霸气如魔。
这西行之路,从这五指山下开始,便已彻底偏离了原有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