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间刚过，近卫局地下三层的综合训练场内还弥漫着汗水和橡胶地板的气味。
江流川站在力量训练区，目光落在角落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上。
星熊正坐在专用的力量训练凳上，单手握着特制的加重哑铃做弯举。
她的动作平稳得可怕，每一次举起和放下，手臂上肌肉都会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绿发鬼族女性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江流川的到来，或者说，注意到了但不在意。
江流川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星熊督察。”
星熊完成了最后一组动作，将那个哑铃轻轻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她转过头，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在江流川身上停留了片刻，点了点头。
“回来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你变化很大，确实。”
她没有表现出瓦伊凡大叔那种夸张的震惊，但那双眼睛里的审视更加仔细了。
从江流川挺拔的站姿，到手臂的线条，再到那对竖得笔直的耳朵。
“锻炼了几天。”江流川如实说。
“看出来了。”星熊站起身，她比江流川高出近一个头，“效果不错。”
简单的评价，但从星熊嘴里说出来，已经算是很高的认可。
训练场里还有其他几个正在休息的警员，看到这边的情况，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星熊督察和那个……江流川？江流川是谁？
江流川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说出了那句他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的话：
“星熊督察，我想……和您掰手腕。”
空气安静了一瞬。
不远处一个正在喝水的警员差点呛到。
星熊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充满兴趣的光芒。
她没说话，只是走到旁边的力量训练台前，拉过两把高脚凳，自己先坐了下来。
然后抬眼看向江流川。
意思很明确：来。
江流川走过去，在星熊对面坐下。
训练台是特制的，台面是厚重的实木，边缘包着防撞胶条。
星熊伸出右手，肘部抵在台面上，那只手宽大、厚实，掌心和指节上有着老茧和细微的疤痕。
江流川也伸出右手。
他的手比星熊小了些，虽然因为这几天的锻炼而变得有力，掌心也磨出了薄茧，但和星熊那只仿佛能捏碎岩石的手放在一起，依然显得……纤细。
两只手握住。
星熊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太松，也不会捏疼他。
“准备好了？”星熊问。
“嗯。”江流川点头，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微微绷紧。
“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流川猛地发力！
他这几天的锻炼不是白费的。
肌肉记忆、发力技巧、还有内心深处那股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动，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钢索，力量从脚跟升起，经过腰腹，传递到肩背，最后汇聚于手腕！
星熊的手腕……动了。
虽然只是极其微小的幅度，大概只有几毫米，但确实动了。
训练场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星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
她看着江流川，看着这个之前还需要她保护、连普通歹徒都要小心应对的年轻警员，此刻竟然能在腕力上让她感受到压力。
“不错。”星熊低声说，语气里带着真实的赞许。
然后，她手腕上的力道，稍微增加了一点。
就那么一点。
江流川立刻感觉到压力倍增。
刚才还能勉强维持的僵持局面，此刻开始向他这边倾斜。
他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但他咬紧牙关，没有放弃。
星熊看着他那副拼尽全力的样子，眼中那丝讶异变成了欣赏。
她见过太多人了。
有天赋异禀却骄傲自满的，有刻苦努力却不得要领的，有畏难退缩的，也有像江流川这样……
明明可以继续躲在壳里，却非要自己把壳敲碎，哪怕敲得满手是血也要爬出来的。
“很好。”星熊又说，声音更低沉了一些，“那么……”
她的手腕，再次加力。
这一次，不再是“稍微”，而是明确地增加了输出。
江流川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般的力量从对方手腕上传来。
那力量是如此庞大，如此沉稳，仿佛不是人类的手臂，而是一座缓缓倾倒的山岳。
他所有的抵抗，所有的努力，在这股力量面前都显得可笑而徒劳。
手臂被不可逆转地压向桌面。
一寸，两寸，三寸……
“砰。”
手背轻轻撞在实木台面上，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训练场里格外清晰。
结束了。
从开始到结束，大概不到十秒。
江流川大口喘着气，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他盯着自己的手，盯着那只刚刚被完全压制的手，眼神复杂。
星熊缓缓松开手，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用到了四成力。”
江流川猛地抬起头。
四……四成？
他拼尽全力，甚至以为自己至少逼出了星熊六七成的实力，结果……只有四成？
“很惊讶？”星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你这几天的锻炼，就能追上常年累月之间磨砺出来的力量？”
她走到旁边的器械架前，随手拿起那个八十公斤的哑铃，单手平举，手臂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力量的增长，不是线性叠加，从零到一，和从九到十，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星熊放下哑铃，转头看向江流川，“你现在的状态，大概在‘二’到‘三’之间。”
江流川沉默了。
他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以为自己已经很强了。
结果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依然脆弱得像张纸。
“失望了？”星熊问。
江流川摇摇头，也站起来，甩了甩还在发麻的手臂：“不，只是……更清楚自己有多弱了。”
这个回答让星熊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弯。
“有这个认知，就说明你没白练。”她走到训练场边缘的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江流川。
“很多人变强一点，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你不是，这很好。”
江流川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冰凉的水流过喉咙，让他清醒了一些。
“那……要练到您这个程度，需要多久？”他问，眼神认真。
星熊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我的力量，一部分是天生的鬼族体质，一部分是在街头打出来的，一部分是在龙门这些年中一点一点磨出来的，你……”
她顿了顿：“你有你的路就够了。”
“我明白了，星熊督察。”他认真点头。
“嗯。”星熊喝完水，将纸杯捏扁，精准地投进五米外的垃圾桶，“不过，你现在的进步速度，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期。
还有，你的变化太大了。
好，也不好。”
江流川一愣：“什么意思？”
“以前你不起眼，没人会特别注意你。”星熊的声音很低，只有两人能听清。
“现在你走在街上，十个人里有八个会多看你一眼，这在对有些人来说，是好事，但对我们这行来说……”
她微微侧头，余光扫过江流川：“意味着你失去了‘隐形’的优势，以前你可以悄悄接近目标，现在？难了。”
江流川的耳朵动了动，他想起瓦伊凡大叔的警告。
“我知道。”他说，“我会小心的。”
星熊沉默了片刻，最后只说了一句：
“变强是好事，但别忘了，有时候看起来弱，也是种武器。”
说完，她大步离开了训练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江流川站在原地，回味着星熊的话。
失去隐蔽性。
这是代价吗？
还是说，他需要学会在“强”与“不起眼”之间找到平衡？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握紧，松开。
四成力。
路还很长。
但他忽然笑了。
至少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站在哪里，要往哪里去。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