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九年七月十一日
关外的朔风裹着黄沙,刮得宁远卫枷木冲堡的堡墙簌簌作响。
枯黄的衰草在土坡上伏倒一片,烽燧墩台孤零零地立在天际,守堡兵丁缩着脖子,目光警惕地扫过北方旷野——近来蒙古喀尔喀部流寇频频越界,劫掠粮草,边境早已人心惶惶。
辰时刚过,了望哨的嘶吼陡然刺破晨雾:“敌袭!蒙古骑兵,足有数百之众!”
急促的铜锣声瞬间响彻堡内,守堡百户攥着腰刀,脸色煞白地冲上堡墙。只见远处尘烟滚滚,马蹄声震得地动山摇,数百名蒙古骑兵挥舞着弯刀,如潮水般朝着堡墙冲来。他们身披破旧皮甲,脸上带着凶悍之气,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声势骇人。
枷木冲堡本就是座简陋小堡,守军不过百人,面对这般猛攻,无异于螳臂当车。百户牙关紧咬,正欲下令弃堡突围,却听见堡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铁器碰撞的脆响。
“祖游击的火器营到了!”
有人高声呐喊,声音里满是狂喜。
百户猛地抬头,只见官道尽头,一支队伍踏着稳健步伐而来。
为首将领身披亮银甲,腰悬佩剑,面容刚毅,正是宁远卫中左所游击祖大寿。他身后,两百名火器营兵丁排成严整方阵,手中是有别于明军常规配备的掣电铳,身侧藤牌手盾牌高举,气势凛然。更让人诧异的是,这批掣电铳比军中制式火器更为精良,铳身刻着细密纹路,一看便知是精工打造。
祖大寿策马奔至堡下,朗声道:
“开门!某奉军令驰援,定叫鞑子有来无回!”
守堡兵丁慌忙打开堡门,火器营鱼贯而入。祖大寿翻身下马,目光扫过慌乱守军,沉声道:
“慌什么!蒙古流寇虽悍,却难敌火器之利!今日便叫他们尝尝厉害!”
他快步登上堡墙,目光锐利如鹰隼。蒙古骑兵已至百步之外,为首头领挥舞着狼牙棒,高声呼喝,显然是想趁火器营立足未稳,一举破堡。祖大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笑意,他抬手一挥,厉声道:
“火器营列阵!三排轮换,九十步齐射!”
兵丁们迅速行动,分成三排立于垛口之后。他们手中的掣电铳铳,正是淮安陈敬源私下资助的精工火器。
陈敬源深知辽东边防薄弱,火器粗劣不堪用,便将改良铳管与火药配方后射程更远,威力更猛,且装填速度更快上三分的掣电铳通过和祖大寿合谋偷运到辽东。祖大寿得此助力,如虎添翼,日夜操练轮换射击之法,就等着一战扬名。
“九十步——预备!”祖大寿紧握令旗,声如洪钟。
蒙古骑兵已冲到九十步开外,马蹄声震得堡墙微微发颤,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嗜血寒光。
“放!”
令旗猛地挥下,震耳欲聋的铳声骤然炸响,硝烟瞬间笼罩了堡墙。赵士祯改良后的掣电铳威力惊人,铅弹如暴雨般倾泻而出,冲在最前的数十名蒙古骑兵应声坠马,鲜血溅在黄沙上,触目惊心。
蒙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猛攻打懵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迅猛和攻击距离远的火器,冲锋的势头顿时一滞。为首头领又惊又怒,厉声嘶吼着,驱使后续骑兵继续冲锋。
“第二排,放!”
祖大寿的吼声压过铳声,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硝烟更浓,又一批骑兵栽倒在地,人马嘶鸣声响成一片。蒙古人的阵脚彻底乱了,不少骑兵勒住马缰,面露惧色,望向堡墙的目光里满是忌惮。
“藤牌手上前!修补垛口!”祖大寿冷静下令。
藤牌手举着盾牌,顶着稀疏箭矢,迅速填补被炮火轰塌的堡墙缺口。
火器营兵丁则按着操练之法,轮换装填,铳声始终不绝于耳。陈敬源改良的火药燃烧充分,烟雾散得极快,丝毫没有影响后续射击,这让蒙古人愈发绝望——他们本以为凭借骑兵优势能速战速决,谁知竟被死死堵在堡外,寸步难进。
蒙古头领眼看伤亡越来越重,再耗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忽然调转马头,指向堡墙西侧:
“那里守军少!绕过去,攻垮他们!”
数十名精锐骑兵应声而动,朝着西侧堡墙疾驰而去。守堡百户见状,急得大喊:
“祖游击!西侧是软肋,守不住了!”
祖大寿冷哼一声,抬手抽出佩剑:
“亲卫随我来!铳手瞄准西侧,自由射击!”
他带着数十名亲卫,沿着堡墙内侧飞奔而去。西侧堡墙下,蒙古骑兵已架起云梯,正要攀爬。祖大寿一声令下,亲卫们掷出备好的滚木礌石,砸得蒙古人哭爹喊娘。与此同时,堡墙上的铳手调转枪口,精准射击,改良火器的射程优势尽显,攀爬云梯的骑兵纷纷中弹坠落。
祖大寿身先士卒,佩剑寒光一闪,将一名攀上堡墙的蒙古兵斩落下去。亲卫们紧随其后,刀枪并举,与爬上堡墙的流寇厮杀在一处。铳声与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旷野。
蒙古头领见西侧强攻不成,反而折损了更多人马,终于彻底绝望。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堡墙上的硝烟,嘶吼一声:
“撤!”
残存的蒙古骑兵如蒙大赦,调转马头,朝着北方仓皇逃窜,只留下满地尸体与伤兵。
铳声渐渐平息,硝烟缓缓散去。祖大寿拄着佩剑,站在堡墙上,望着蒙古人远去的背影,胸膛剧烈起伏。他的银甲上溅满血污,脸上却带着一丝傲然。守堡百户连忙上前,对着祖大寿拱手行礼,声音里满是感激:
“多谢祖游击驰援!若非你与这批神兵利器,枷木冲堡今日怕是要化为焦土!”
祖大寿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兵丁手中的三眼铳上,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想起陈敬源的嘱托——“只求火器能护佑边关百姓,不负家国”。今日一战,这批火器果然不负所望。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清点伤亡,修补堡墙,严加戒备!鞑子贼心不死,指不定何时还会再来!”
夕阳西下,余晖将枷木冲堡染成一片金红。火器营的兵丁们擦拭着铳身,谈论着方才的战事,脸上满是振奋。祖大寿立在烽燧旁,望着关外苍茫的旷野,眉头微微紧锁。他知道,今日的胜利不过是辽东纷乱的开端,更大的风暴正在关外悄然酝酿。但他手中握着陈敬源资助的精良火器,身后有训练有素的将士,便有了与强敌一战的底气。
夜风渐起,卷着淡淡的硝烟味,祖大寿握紧了佩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只要他在一日,便绝不让鞑虏踏过宁远卫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