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那块刻了水潭石刻图的砂岩碎片,我像只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逃回家,一头栽倒在院坝里,浑身湿透,泥浆和冷汗混在一起,滴答往下淌。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头顶,却驱不散骨头缝里那股子从水潭带出来的阴寒。
有妹和望梁听到动静跑出来,看见我这副鬼样子,吓得脸都白了。
有妹“阿巴阿巴”地急着比划,冲过来扶我。望梁则警惕地望向我来时的山路,紧紧攥住了手里的镰刀。
我摆摆手,想说自己没事,可一张嘴,牙齿都在打颤,只能发出“咯咯”的声响。
有妹赶紧和望梁一起,把我架进屋里,剥掉湿透的衣裳,用破麻布使劲擦我冻得发青的身子,又裹上那床硬邦邦的旧棉被。
我蜷在床板上,身子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脑子里全是那水下怪物的滑腻触感、石台上诡异的图画,还有那个大大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叉”。牛鼻子洞的秘密,果然藏在水里!可那水里,除了要命的玩意,还能有啥?
昏昏沉沉地睡到后半夜,我被一阵尿憋醒。
屋里黑漆漆的,有妹和望梁在里屋睡得正沉。我摸索着下床,趿拉着破布鞋,轻手轻脚地拉开门,走向茅厕。
解完手,正准备回屋,夜风吹过,我猛地打了个激灵,脑子清醒了不少。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堆放杂物的柴房角落。那里,靠着墙,立着几件娘以前常用的农具——一把锄头,一把缺口的老镰刀,还有一把……一把木柄都快烂透了的长柄粪瓢!
粪瓢……捞东西……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水潭石台上那画里,小人从水里捞盒子!用啥捞?肯定不是用手!会不会是……用类似粪瓢的东西?
我们这山里人,淘井舀水,清理水潭淤泥,用的不就是这种长柄的瓢或铲子吗!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我鬼使神差地走到牛圈门口,蹲下身,伸手去摸那把破烂的粪瓢。木柄被虫蛀得厉害,瓢头是半个葫芦做的,也裂了好几道口子,缠着棕叶,沾着干涸的泥巴。
我用手仔细地摸着,从瓢头摸到木柄,再摸到木柄的末端……突然,我的手,在木柄末端一个被磨得比较光滑的地方,触到了一点异样的凹凸感!
不是木头本身的纹理!是刻上去的!
我心里一惊,赶紧把粪瓢挪到从窗户透进来的一点月光下,凑近了仔细看!
只见在那木柄末端,被人用钉子或者刀尖,深深地刻了一个标记!
一个圆圈,里面三个点,外面被一条波浪线穿过!
又是这个记号!和牛鼻子洞阴墟里、还有水潭石台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粪瓢上,怎么也会有这个记号?是谁刻的?是娘吗?她为啥要在粪瓢上刻这个?
难道……难道娘以前,用过这把粪瓢?她用这把粪瓢,去捞过水潭里的东西?
这个想法让我浑身发冷!我死死攥着粪瓢柄,仿佛能感受到娘当年握着它时留下的温度。如果娘真的用过它,那她捞到了什么?是石台画里的那个“盒子”吗?她后来又把盒子怎样了?埋了?埋哪儿了?
还有那个“叉”……是谁刻的警告?是针对捞东西这件事的警告吗?
无数的疑问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正盯着那记号出神,突然——**
手里的粪瓢,毫无征兆地,变得冰凉刺骨!就像握着一块冰!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木柄,猛地窜进我的手掌,直冲胳膊!
我“阿土”一嗓子(无声的),差点把粪瓢扔出去!这感觉,跟在水潭里被那水怪缠住脚踝时一样!阴冷,滑腻,带着一股水腥气和……一丝极淡的、像是腐烂水草的臭味!
这粪瓢沾过那水潭里的东西!上面附了不干净的气息!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松,粪瓢“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柴堆上,震落不少枯枝败叶。
有妹和望梁被惊醒了,举着油灯跑出来,看见我脸色惨白地指着地上的粪瓢,也都吓住了。
这一夜,我再也没敢合眼。天刚亮,我就把那把粪瓢用破布包了好几层,塞到了牛圈边看不到的角落,不敢再碰。
但那个念头,却像种子一样在我心里扎了根——要弄清娘和水潭的关系,也许,还得再下一次水。但不是空手下水,得有个家伙。
我想起爹我家用来掏粪的那把长柄铁耙,耙头有四个长长的尖齿,能刨能捞。那东西沉,正挂在牛圈门那里。
趁有妹他们下地,我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铁耙。耙柄是栗树木做的,很结实。我盯着耙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我找来一根旧钉子,用石头磨尖。然后,模仿着那个记号的形状,在铁耙的木柄上,小心翼翼地,也刻了一个圆圈套三点、被波浪线穿过的图案!
虽然刻得歪歪扭扭,但意思没变。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老辈人讲,厉害的先生,能用符咒加持法器。我这不算符咒,但……万一呢?万一这记号真有点啥名堂,刻在铁耙上,下水的时候,能不能……防身?或者……引出点啥?
握着刻了记号的铁耙,手心似乎真的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这东西比以前更“沉”了,不是重量的沉,是另一种沉。
明天,就明天。等身上这股寒气压下去,我就带着这铁耙,再探水潭!是死是活,都得弄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