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带来的影像,如同冬日里最凛冽的一股寒风,瞬间穿透了小院刚刚燃起的奋斗热火。那几个陌生男子身上散发出的、隔着遥远距离都能被敏锐鸟类感知到的凶戾气息,绝非善类。陈荣,这是商业打压不成,准备动用更黑暗、更直接的手段了吗?云织的心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危机感攫住了她。
她立刻通过鸟雀,加强了对陈荣府邸以及那几名陌生男子的监视,同时,也分出一部分注意力,警惕着小院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她知道,自己必须加快速度了。江南之行,已不仅仅是机遇,更成了迫在眉睫的避险之举。
然而,越是危急,越不能自乱阵脚。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对新原料的探索和现有材料的极致利用上。
“云姐姐,你看这个!”小莲捧着一小篮颜色各异的菌类跑了进来,小脸上沾着泥土,眼睛却亮晶晶的,“按你说的,在背阴潮湿的烂木桩底下找到的,颜色好漂亮!”
云织接过篮子,仔细辨认。这些菌类形态各异,有的鲜红如血,有的幽蓝似靛,还有的呈现出诡异的荧光绿色。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块红色菌菇,碾碎,挤出汁液,滴在一块素布上。那红色极其鲜艳,带着一种妖异的美感。她又尝试用那紫色灌木的汁液进行染色,得到了一种深沉而高贵的紫罗兰色。
但这些来自山野的颜色,大多不够稳定,初时惊艳,却难以固着在纤维上。云织并不气馁,她将灵泉的气息更精微地控制着,如同最耐心的引导者,尝试着与这些桀骜不驯的天然色素沟通、融合。她不再追求大规模生产,而是专注于制作小块的、色彩独一无二的样品布。失败是常态,偶尔的成功便如同黑夜中的萤火,珍贵而令人振奋。
同时,她对那匹原本被判定为废料的灰暗布料的研究也有了突破。她发现,并非所有颜色都消失了,而是多种色素混杂、相互压制,形成了一种混沌的灰败。她尝试着用精神力引导灵泉,如同进行一场精细的外科手术,小心翼翼地“剥离”那些相互干扰的色素,并激发其中某一种或几种色彩的活性。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比染十匹布还要累。她往往工作半个时辰,就需要打坐休息许久,脸色也时常显得苍白。但当她成功地从那灰败中,引导出一小块如同朝霞初染般柔和绚丽的粉橙色调,以及另一块如同雨后天青般清澈通透的淡蓝色时,所有的疲惫都化为了巨大的成就感。她将这种技法称之为“织色回春”。
小莲和两位嫂子看着这近乎神迹般的变化,对云织的敬佩已然变成了近乎崇拜。她们不再追问云织是如何做到的,只是更加努力地配合着她,处理着那些零碎却至关重要的辅助工作。小院里的凝聚力,在外部压力的催化下,变得空前强大。
云织将新染出的几块最具代表性的样品——妖异红色、高贵紫色、霞光粉橙、天青淡蓝,连同之前剩余的少量“星河流光”边角料,精心设计,巧妙地拼接、绣制成了一方独一无二的锦帕。这方锦帕不过尺许见方,却汇聚了多种匪夷所思的色彩与技法,仿佛将山野的精灵与天空的霞光都收纳其中,既展现了她在绝境中开拓新路的能力,也暗示了她技艺的深不可测。
她将这方锦帕作为自己江南之行的“敲门砖”,仔细收好。
另一方面,鸟雀们的监视带来了更多令人不安的消息。那几名陌生男子似乎在熟悉寒镇周围的地形,尤其关注通往县城以及更南方官道的路径。陈荣与他们接触频繁,显然在谋划着什么。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云织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将小莲和两位嫂子叫到跟前,宣布了自己即将前往江南的决定。
小莲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死死抓住云织的衣袖:“云姐姐,带我一起去!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孙嫂子和钱嫂子也面露惊惶:“东家,你这一走,万一陈荣他们……”
“正是因为陈荣可能狗急跳墙,我才必须走,而且你们也不能留在这里。”云织语气坚决,她早已做好了安排,“我走之后,小院暂时关闭。小莲,你跟我一起去江南。”
她看向惊愕的小莲:“你很有天赋,江南是织造圣地,你需要去开阔眼界,学习更多东西。跟着我,比留在这里安全,也能更快成长。”
接着,她又对孙嫂子和钱嫂子说:“孙嫂子,钱嫂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这些银钱你们拿着,”她取出一个准备好的钱袋,“足够你们两家支撑一段时间。我离开后,你们可先去投靠亲戚,或者另寻些短工。若我江南之事顺利,日后必定回来寻你们,届时,我们的工坊,绝不会仅限于此!”
她的安排条理清晰,既考虑了大家的安全,也留下了未来的希望。孙嫂子和钱嫂子虽然不舍且担忧,但看着云织沉稳坚定的目光,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两人红着眼眶收下银钱,连连保证会照顾好自己,等云织回来。
最后的行装很快打理完毕,其实并无多少东西,除了几件换洗衣物,最重要的就是那方锦帕、一些应急的银钱,以及沈主事帮忙弄到的路引和荐书。
出发的前夜,月朗星稀。云织独自站在院子里,最后一次通过鸟雀感知着周围的动静。那几名陌生男子似乎已经确定了什么,正在陈荣府中做着最后的准备。
南下之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