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往来马蹄踏得光润,宋姜踩着这千年古都的肌理,鼻尖萦绕着脂粉香、油饼香、还有远处酒肆飘来的醇厚酒香。他望着沿街连绵的楼阁,飞檐翘角勾着流云,朱红窗棂后偶有仕女探出头,鬓边珠翠在阳光下闪成碎星——这便是《清明上河图》里的东京,是史书里“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的大宋都城,此刻正活生生铺展在眼前。
“这楼竟有三层高。”扈三娘轻声惊叹,指着街角那座雕梁画栋的茶楼,“比济州府衙还气派。”
宋姜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他来自数百年后,见过钢筋水泥的丛林,却仍被这古都城的气韵震撼。脚下的街,中间铺着青石板,两侧是鹅卵石,隔几步就有石制的排水渠,连细节都透着章法。路边的商贩吆喝着“糖蒸酥酪”,“馓子”,声音脆得像冰糖,让他忽然想起课本里“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句子。
刚过州桥,东京的繁华便如潮水般漫过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宋姜站在桥头,望着眼前铺开的盛景,一时竟有些失神。脚下的州桥是汉白玉砌的,栏杆上雕着龙凤,缝隙里长着青苔,却被往来行人摩挲得发亮。桥两侧摆满了摊子,卖花的姑娘将栀子花、茉莉花串成环,戴在鬓边,走起来香风一路;捏面人的老汉面前插满了各色面偶,孙悟空的金箍棒、穆桂英的翎子,连最近新科进士的模样都捏得惟妙惟肖,引得孩童围着不肯走。
“客官,买串蜜煎不?”穿蓝布衫的小贩推着独轮车经过,车上的糖球裹着晶莹的糖霜,在阳光下闪得像琥珀,“东京独一份的山楂糖,甜酸爽口!”
李逵早就被那蜜煎勾住了眼,若非武松按着,早冲上去了。扈三娘看着有趣,买了几串,分给大家吃,递一串给宋姜,自己咬了一颗,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忍不住笑道:“比山寨的野山楂好吃多了。”
“嫂嫂说的在理,比那野山楂好吃,嘿嘿,小乙哥,你吃不下还是不爱吃,不让给俺吧,别浪费了!”李逵狼吞虎咽的的吃着自己的那串,眼睛却盯着燕青手里那串燕青只吃了一颗的蜜煎。燕青无奈,把手里的递给了李逵。
再往前走,便是御街。宽得能容六匹马车并行,中间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被马蹄和脚步磨得光润如玉;两侧是鹅卵石铺就的便道,每隔三步就有个石制的排水口,刻着莲花纹,连秽物都透着精致。街边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绸缎庄的门帘是蜀锦做的,绣着百鸟朝凤,风吹过,帘上的金线闪得人睁不开眼;首饰铺的柜台是紫檀木的,里面摆着金镯、玉佩、珍珠耳坠,有个掌柜正给客人看一颗鸽蛋大的东珠,声音压得低,却引得周围人都伸长脖子看。
最热闹的是吃食摊。胡饼炉里的芝麻饼烤得金黄,香气能飘出半条街;卖馓子的妇人手里的面团转得飞快,转眼就拉成金丝,扔进油锅里“滋啦”作响;还有挑着担子的“茶汤”小贩,往碗里撒上芝麻、核桃、花生,冲一勺滚烫的开水,用铜勺搅得团团转,递过来时冒着热气,甜香扑鼻。
“这茶汤,俺在济州见过,也没这么香啊!”李逵吸着鼻子,被武松拽着才没撞翻旁边的榾柮摊。那榾柮摊的老板正用竹篾挑着薄如蝉翼的榾柮皮,手法快得像变戏法,汤锅里的高汤飘着香油和葱花,鲜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街面上的人更是五花八门。穿圆领襕衫的书生摇着折扇,边走边吟“春风得意马蹄疾”,想来是新科进士;戴帷帽的仕女被丫鬟扶着,脚步轻得像云,裙角扫过地面,露出绣着缠枝莲的绣鞋;挎着褡裳的商人打着算盘,嘴里念叨着“丝绸价又涨了”;甚至还有几个高鼻深目的胡人,穿着窄袖胡服,牵着骆驼往城西的蕃坊去,骆驼脖子上的铜铃叮当作响,混着沿街的吆喝,像支热闹的曲子。
走到大相国寺附近,更是人山人海。寺门两侧的戏台上,一边演着《霸王别姬》,虞姬的水袖甩得如流云;另一边唱着《西厢记》,张生的唱腔引得台下姑娘们红了脸。台下的看客挤得水泄不通,有搬着小板凳的老汉,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偷偷从学堂溜出来的顽童,手里攥着铜板,等着买戏文里的泥人。
“听说这相国寺的和尚,做的素斋比肉还香。”扈三娘指着寺门旁的素斋铺,里面坐满了食客,“改天来尝尝?”
宋姜点头,目光却被街边的报栏吸引。那里贴着几张麻纸,上面用墨笔写着“春宴献礼”“新科进士名单”,围着一群识字的人在念,不识字的就凑着听,时不时发出一阵喝彩。有个穿绿袍的小吏正给众人讲“辽国使者献宝马”的事,说得唾沫横飞,连宝马的毛色、蹄子上的花纹都编得有鼻子有眼。
“这东京,真像个万花筒。”宋姜轻声道,心里却清楚,这繁华之下藏着多少暗流。但此刻,他只想牵着扈三娘的手,慢慢走在这御街上,看够这盛景——毕竟,这样的东京,这样的大宋,在他那个时代,只能在史书里窥见一斑了。
夕阳西下时,御街两侧的灯笼次第亮起。绸缎庄的灯笼是羊角做的,透着暖黄的光;酒肆的灯笼是红绸的,晃得像一团团火。夜市开始了,卖宵夜的摊子支起了布棚,猜灯谜的纸条挂满了竹竿,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酒和烤肉的香气。
李逵终于挣脱了武松,冲到一个卖皮影的摊子前,指着那皮影上的武将嚷嚷:“给俺做个黑旋风!要扛双斧的!”
宋姜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笑靥如花的扈三娘,忽然觉得这东京的繁华,不全是虚的。至少此刻,弟兄们都在,灯火温暖,连风里都带着安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