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站在安全屋的铁门前，手指还搭在门把手上，掌心发烫。她没动，也没回头，只是低声对着手机说：“程野，我等你十分钟。”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窣声，像是有人在翻包，接着是喘气声，“我在楼下，刚甩掉两个尾巴，现在上来。”
她松开门把手，从风衣内袋摸出U盘，在掌心攥了片刻。这东西太小，却压得她整条手臂都有些发僵。刚才谢临渊走的时候，她没问那栋别墅是不是早就过户到她名下，因为她知道答案。
但她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屋里灯没开，只有电脑屏幕泛着冷光，映出她半张脸。她走过去，重新调出那段编号截图——ZL-8079。指尖滑到屏幕边缘，点开另一份文件：程野早前传来的江氏总部结构图。地下二层，b区角落标着一个红点，旁边写着“未登记供电线路”。
她盯着那个点看了三秒，忽然冷笑一声：“藏得真好。”
门锁咔哒响了一声，程野推门进来，一身电工服还没换，额头上全是汗，肩上背包沉得往下坠。他反手关门，靠在墙上喘了几口气，才开口：“你要的东西，我挖出来了。”
“不是数据。”沈知意转身看着他，“是实物。”
程野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表面有层防磁涂层，边角磨损严重。“军用级母带存储盒，二十年前的老古董，现在还能读。”他顿了顿，“你确定要看？”
“废话。”她接过盒子，直接插进外接读取器，“我要是怕真相，就不会活到现在。”
屏幕一闪，画面开始加载。黑白影像抖了几下，渐渐清晰。
雨夜。
老式妇幼保健院后门，路灯昏黄，地面积水反着光。一个女人站在屋檐下，米色风衣裹得严实，怀里抱着襁褓。她抬头看了眼楼上某扇窗，又低头轻轻拍了拍婴儿。
镜头拉近。
沈知意呼吸一滞。
那是她母亲。
年轻、清醒、眼神平静，没有挣扎，也没有哭喊。她甚至弯了下嘴角，像是在跟谁道别。
几秒钟后，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谢母撑着伞走下来，伸手接过孩子。两人说了几句什么，沈母点头，抬手替对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围巾。
交接完成。
她转身离开，背影挺直，脚步稳定，像只是送走了一件寻常物品。
视频结束。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硬盘散热风扇的嗡鸣。
沈知意没说话，也没动。她只是盯着屏幕，仿佛还在等下一帧画面解释这一切。可什么都没有了。
“时间戳是1994年3月17日凌晨两点十二分。”程野低声道，“拍摄位置是江氏旧楼顶楼东侧，当时还没改建。信号源编码匹配上了你给的那个ZL-8079，这个编号不仅是产权证上的，也是当年江氏内部监控系统的唯一密钥。”
沈知意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所以……这不是绑架，是交易？”
“至少从画面上看，是自愿交接。”程野皱眉，“但问题来了——你妈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为什么偏偏交给谢家？”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妈不是那种人。”
“可证据摆在眼前。”
“证据也可能被人动过手脚。”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外面是条死胡同，几盏路灯闪得厉害，像是电路老化。她盯着其中一盏看了两秒，忽然问：“你说江氏旧楼顶楼拍的？那地方现在改造成数据中心了，怎么还能留下原始母带？”
“因为不是系统备份。”程野坐到桌边，打开笔记本，“是物理留存。有人特意把这段录像从主网切出来，存进独立服务器，再用军规设备加密封存。普通人根本找不到，连江晚舟自己都未必知道。”
“所以是谁？”她转过身，“谁要在二十年前就埋下这个局？”
程野摇头：“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段母带的存在本身，就是冲着你来的。它不该出现在今天，除非有人想让你看见。”
沈知意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有意思。他们以为拿个视频就能让我动摇？”
“你不信？”
“我不信感觉。”她走回电脑前，拷贝母带原件，“我只信逻辑。如果我妈真是主动交出我，那一定是因为她别无选择。查她那天前后的行程、通话记录、银行流水，还有……她最后签过的文件。”
“你怀疑有人胁迫她？”
“我不猜。”她拔下U盘，塞进内衣暗袋，“我挖。”
程野看着她：“万一挖出来的是你不想听的事呢？”
她抬手摸了下耳垂，动作很快，几乎没人注意到。但她知道这个习惯改不掉，尤其是在她不想让人看出情绪的时候。
“程野，”她淡淡道，“我前世是怎么死的？”
“被江晚舟陷害，车祸，烧成焦尸。”他答得干脆。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输在不够狠。”她系上风衣扣子，走到门口，“现在我知道了，我输在只盯着眼前的人报仇，忘了背后是谁在推牌。”
门开了。
夜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纸张哗啦作响。
“走吧。”她说，“去江氏总部。”
“现在？”
“不然等天亮让人重新布防？”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刚甩掉尾巴吗？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程野叹了口气，背上包：“你真是疯了。”
“我不是疯。”她迈出门槛，脚步利落，“我是清醒得太久了。”
两人沿着消防通道下楼，脚步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空荡的回响。街角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银色面包车，车牌蒙着灰，车窗贴膜极深。
上车后，程野启动引擎，空调吹出一股陈年灰尘味。
“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么吗？”他一边倒车一边说，“母带里有个细节我没提。”
“说。”
“你妈交出你之后，转身走了七步，然后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他顿了顿，“就在那一瞬间，镜头突然偏移了半度，像是操作员手抖了一下。但紧接着，画面又稳住了。”
沈知意眯起眼：“你在怀疑拍摄者？”
“我在怀疑——”他握紧方向盘，“那个人根本不是在偷拍，而是在监视一场早就安排好的仪式。”
车内陷入短暂沉默。
红灯亮起。
车子停下。
沈知意望着前方路口，忽然说：“谢临渊右肩有弹痕。”
程野一愣：“啊？”
“他从来没说过怎么来的。”她声音很平，“但他每次下雨都会咳嗽，尤其是左肩受潮的时候。那不是训练伤，是旧创。”
“你想说什么？”
“谢母收养我的那年，谢家对外宣称她去了国外疗养。”她慢慢道，“实际上，她根本没走。档案显示，她有三个月行踪不明，直到第二年春天才公开露面。而那段时间，正好是江氏股价暴跌、董事会动荡的节点。”
程野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谢母当年也被人控制了？”
“我不知道。”她看向窗外，“但我妈把她当朋友。”
绿灯亮了。
车子继续前行。
城市灯火在车窗两侧飞速后退，像被撕碎的纸片。
二十分钟后，面包车停在江氏大厦后巷。外墙漆黑，只有几扇高窗透出微光。正门早已关闭，保安巡逻间隔为八分钟，最后一次经过是三分钟前。
“配电间入口在东侧第三扇门。”程野递给她一副手套，“跟我来。”
两人贴着墙根移动，脚步放得很轻。程野掏出万能卡，在门禁上一刷，绿灯亮起。
门开了条缝。
刚要进去，沈知意忽然抬手拦住他。
“等等。”
“怎么了？”
她盯着门缝里那片黑暗，忽然蹲下身，从靴筒抽出一把短刀，刀刃抵在地上，轻轻一划。
一道细长的金属线被挑了出来，横在门槛下方。
“绊雷触发线。”她冷笑，“看来有人知道我们会回来。”
程野咬牙：“谁泄的密？”
“不重要。”她收刀入鞘，“重要的是——他们怕我们看到什么。”
她从口袋摸出一个小装置，往线上一贴，按下按钮。
嘀的一声，线路断开。
“走。”她率先迈进去，“别碰墙边第二个开关。”
走廊尽头，电梯井旁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标着“设备维护”。程野上前撬锁，几秒后咔哒一声，门开了。
里面是向下的楼梯，水泥台阶潮湿，空气中有股霉味。
“地下二层。”他打开手电，“暗室应该就在b区。”
沈知意跟着走下去，脚步沉稳。拐过两个弯后，前方出现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中央有个指纹识别区，旁边贴着封条，落款是“江氏集团安保部”，日期为三天前。
“新贴的。”程野用手蹭了蹭，“故意挡视线。”
沈知意没说话，从风衣夹层取出一个微型干扰器，贴在识别区侧面。三秒后，红灯变绿。
她伸手推门。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