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轰鸣声还在远处盘旋，像一群不肯散去的乌鸦。
沈知意把铁盒贴在胸口，脚步没停。风沙打在脸上，她眯了下眼，抬手将发簪拔了下来，随手塞进谢临渊军装口袋：“拿着，回头还我。”
他低头看了眼那根沾了沙粒的珍珠发簪，没问为什么，只顺手扣上纽扣，把口袋封住。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废墟边缘，脚下的地势渐渐低缓，黄沙开始覆盖金属残骸。程野的声音从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西北方向三公里有水源信号，绿洲植被覆盖率百分之六十七，够你们藏一阵子……我说，你们真不考虑换个地方搞纪念日？这地方上回差点被炸成月球表面。”
“就因为它差点没了，”沈知意边走边说，“才得回来打卡。”
谢临渊轻笑了一声：“你管这叫打卡？”
“不然呢？”她回头瞪他，“重生复仇三年，连个情侣照都没拍过，现在不补，等老了拄拐杖再牵手走沙漠？”
他说：“我可以背你。”
“滚。”她嘴角却翘了下。
沙丘越来越高，风向也变了。他们翻过一道缓坡，眼前豁然出现一片被棕榈树围拢的绿洲——池水清浅，芦苇摇曳，几株枯死的老枣树歪斜着，像是被谁随手丢在这片荒漠里的秘密。
“到了。”谢临渊停下脚步。
沈知意没说话，只是慢慢走到池边，蹲下身，把手浸进水里。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旗袍内袋掏出那枚量子婚戒，戒指表面还残留着基因库断电时的微光。
“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真的是意外吗？”她问。
“不是。”他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我查过飞行日志。那天你的剧组临时改道，是因为沙暴预警。而我的任务路线，是临时调整的。”
“所以你是故意来的？”
“我是来确认一件事。”他声音很轻，“确认你会不会回头看我。”
她笑了：“那你等了多久？”
“从我妈死那天起。”
风忽然静了一瞬。水面映出两个人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距离不远，却像隔着好几年光阴。
沈知意站起身，转身面对他，举起婚戒：“那现在，我们重新开始一次。”
她手指用力，咔的一声，戒指从中裂开，蓝光未散，反而沿着断裂处缓缓流动，像是两条小蛇缠绕着呼吸。
谢临渊看着她，没动。
“一半给你。”她把其中半枚递过去，“以后不是谁靠谁活着，也不是谁为了谁牺牲。是我们各自都能站稳，然后再选择走到一起。”
他接过那半枚戒指，指尖擦过她掌心的茧——那是常年握峨眉刺留下的痕迹。
“你知道这玩意儿掰开了还能合上吗？”他问。
“不知道。”她耸肩，“但我知道，要是它真碎了，我就拿它当耳钉戴，反正我也挺适合非主流造型。”
他低笑出声，抬手将半枚婚戒贴在自己左胸口袋的位置，正好盖住刚才她塞进去的发簪。
“那就试试。”他说，“看它能不能撑住一场沙暴。”
话音刚落，天边卷起一道土黄色的墙。狂风呼啸而来，树叶翻飞，池水开始剧烈晃动。
“来了！”耳机里程野喊了一嗓子，“气象雷达显示这是十年最强沙暴，你们赶紧找个掩体！”
沈知意已经蹲下身，迅速用峨眉刺在沙地上划出一道弧线，像是某种古老的符阵。谢临渊立刻会意，将手中的半枚婚戒按进沙中，同时低声念出一组数字——那是他母亲日记本最后一页的频率编码。
两股蓝光几乎同时升起。
她的那半枚从心口发出微光，顺着血脉流向指尖；他的那半枚则在沙地中蔓延出细密的纹路，像是一张隐形的地图正在苏醒。
光与光相撞的瞬间，整个绿洲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还在吹，沙还在飞，可就在他们头顶上方，一道透明的穹顶悄然成型。它不像是实体，更像是由无数画面拼接而成的屏障——
画面里，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在战火中拥抱，在雪地里接吻，在高楼边缘并肩而立；有的场景她记得，有的却从未经历过。
“这些是……”她抬头看着。
“所有时间线的我们。”谢临渊低声说，“每一次相遇，每一次重逢。”
她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赶紧揉了下眼角：“别整煽情的啊，我粉底还没定妆呢。”
“你根本没化妆。”他笑。
“那是天生丽质。”她白他一眼。
蓝光越来越亮，防护罩也在扩张。原本只能笼罩两人，现在已将整片绿洲纳入其中。沙暴撞击在屏障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却无法穿透。
程野躲在远处一座沙丘后，肩上扛着摄像机，镜头稳稳对准中心位置。他一边录一边嘀咕：“十季狗血剧，八百场婚礼桥段，就没见过这么离谱又这么甜的……这素材够我吹一辈子。”
他按下录制完成键，自动上传三重加密备份，然后轻声对着通讯器说：“放心，除非地球被外星人捡走，不然这段视频永远都在。”
说完，他往后退了几步，身影渐渐隐入风沙。
沈知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头看向那个方向。
“程野走了。”谢临渊说。
“嗯。”她点头，“让他走吧。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他拍下来了。”
“那就让他拍。”她扬起下巴，“总得有人证明，我们真的在一起过。”
谢临渊看着她，忽然伸手握住她拿着半枚婚戒的手。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又分开了，”他问，“还能靠这个找回来吗？”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笑了：“你是不是傻？这戒指都掰成两半了还怕分开？真要走散了，我就满世界放蓝光，闪瞎所有人的眼，直到你出来骂我扰民为止。”
他终于笑开，手臂一收，将她拉进怀里。
外面沙暴肆虐，里面光影流转。他们的影子被映在屏障内壁上，一会儿变大，一会儿模糊，可始终紧紧贴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风势渐弱。
防护罩开始轻微震颤，边缘出现细小的裂痕。沈知意察觉到能量波动，立刻提醒：“快不行了，得做点什么稳定它。”
谢临渊盯着手中那半枚戒指：“只有一个办法。”
“说。”
“把两半彻底融合，但它只会响应双人同步操作。而且……”他顿了顿，“一旦融合，就不能再分开了。”
她沉默两秒，忽然把手伸过去：“拿来。”
他递出半枚。
她却没有接，而是直接把自己的那半按在他掌心，然后五指收紧，将两块碎片牢牢裹住。
蓝光猛地暴涨，整座绿洲被照得如同白昼。
屏障上的画面也开始变化——不再是零散的记忆片段，而是统一成同一个场景：
一片沙漠中央，两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站在枯树下，面对面说着什么。没有宾客，没有仪式，只有风吹过沙地的声音。
那是他们从未举办过的婚礼。
也是他们唯一愿意承认的誓约。
光柱冲天而起，直插云霄。就连远处尚未散尽的沙暴都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久违的星空。
沈知意喘了口气，松开手。
两半婚戒已经重新合为一体，表面多了圈天然形成的纹路，像是一棵树的年轮。
“成了？”她问。
谢临渊点点头，正要说话——
她突然抬手，一把将戒指抢了回去，攥在手里。
“干嘛？”他皱眉。
“保管费太贵。”她往后退一步，眨了眨眼，“而且，我怀疑你有藏私房钱的习惯。”
“我没钱。”
“那你先把工资卡交出来。”
“我没有工资。”
“那你把军装抵押给我。”
“那是公家财产。”
“那就是有财产咯？”她逼近一步，“说，你藏哪儿了？”
谢临渊无奈地看着她，忽然伸手勾住她手腕，往自己这边一带。
她踉跄了一下，撞进他怀里。
“你说对了。”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确实有东西藏着。”
“啥？”
“心跳。”他贴着她耳朵，“从十八岁那年见到你第一眼起，就没停过。”
她愣住，随即狠狠掐了下他腰侧：“油嘴滑舌，肯定是跟程野学的。”
他闷哼一声，却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风停了。
沙落了。
绿洲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只有那枚合二为一的婚戒，在她掌心微微发烫。
她低头看着，忽然说：“下次吵架，不准把它摔地上。”
“我不敢。”
“也不准藏起来。”
“我舍不得。”
“更不准送给别人。”
“除了你，我谁都不给。”
她终于把戒指慢慢戴上无名指，抬头看他：“记住你说的话。”
他点头，伸手抚过她左眼尾的泪痣。
“这辈子，下辈子，再下辈子。”他说，“我都选你。”
她没回答，只是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远处，最后一缕沙尘落下。
近处，戒指的光芒仍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