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城。
七月底的清晨已经带了一丝凉气,卯时的钟声从钟鼓楼上传来,沉闷而悠长。
今日的大都护府即龙兴府署衙议事厅,气氛格外肃杀。
这是朱高燧正式受封“东洲大都护”后正式召开的第一次大都护府中高阶文武官员全体会议。
虽然名为大都护府,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其实就是一个微缩的小朝廷,因此这种会议,本质上就是“朝会”。
会议之所以没有在前些天召开,是因为朱高燧需要提拔一批大都府的中高阶武将,并调兵遣将护送移民北上。
卫所兵除了能震慑沿途的野人土着外,还可以驱赶与捕杀如灰狼、狮子之类的凶兽。
而且河畔镇距离天策城有两千五百多里,安置到这里的百姓需要坐船过去,没有官兵护送肯定不行。
原赵国文臣可以直接兼任大都护府的文职,但原赵国武将却不能。
理由是火真、王聪、王忠、卫明德等赵国高阶武将皆有要职在身,更是分别管着一摊子事,比如同安侯火真驻守金山县(旧金山),武城侯王聪驻守温埠(温哥华),靖安侯王忠驻守夜光县(卡森城),卫明德负责组建与训练赵国水师。
金山县辖区内不仅有战略港口金山湾,还有数座银矿,自然是不容有失。
温埠是赵国在东洲西海岸北部最重要的港口,其战略意义自然无需赘述。
银谷府夜光县辖区内有赵国最大的银矿,战略意义非比寻常。
至于水师的重要性,身为穿越者的朱高燧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此,他只能花大半个月的时间,从原赵王三护卫以及府兵之中选拔一批可以服众的人。
前文说过,朱棣下旨把六千府兵编成三卫,赐名东平卫、海安卫、长宁卫。
至于三卫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高级武职,朱棣当时没有设置,而是等三卫到了东洲后,由朱高燧另行委任。
原阳安千户所正千户殷无疾,在开拓及守卫阳安县期间多次击败土着袭扰有功,被升为海安卫指挥使。
朱高燧派遣海安卫驻守阳安府长滩防区,抵御彩石河南岸阿帕奇部与多朶国山贼的袭扰。
原金山港留守指挥王林,当年参与靖难有功,升高邮后所副千户,永乐七年随朱高燧北征立功升正千户,永乐九年举家迁移至东洲,驻守金山港屯田有功,被升为东平卫指挥使。
朱高燧派遣东平卫在河畔镇、翡翠镇之间择地修建东平卫城,留一个千户所守卫此城,按制垦荒屯田,另外两个千户所分驻河畔镇、翡翠镇,同时按制垦荒屯田。
原金吾右卫指挥同知吕强,其父吕长吉洪武年间从军入燕山右护卫,后参加靖难立功升金吾右卫指挥佥事,再后来随朱高燧北征立功,转任指挥同知;永乐十年吕长吉病逝,吕强袭职;永乐十二年吕强举家迁移至东洲,驻守金山港屯田有功,被升为长宁卫指挥使。
朱高燧派遣长宁卫在博镇、岭镇之间择地修建长宁卫城,留一个千户所守卫此城,按制垦荒屯田,另外两个千户所分驻博镇、岭镇,同时按制垦荒屯田。
至于三卫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高级武职,其中三分之二的人是从早些年就举家迁来东洲的正千户、副千户之中升任,其余三分之一的人是从六千府兵内的原正副千户升任而来。
驻守移民镇的千户所城,不能距移民乡镇街道太近,也不能太远,以十里左右为佳。
太近了,有些下值的军士会忍不住去逛集市,如此就会增加军士扰民的概率。
反之,距离乡镇太远,的确会降低军士扰民的概率,可一旦移民遭到土着袭扰,千户所城的军士就不能在短时间内赶去援助。
因此,十里上下的距离是比较合适的,官道修好之后,步行十里来回至少要近一个时辰,显得有些远,骑兵全速奔袭的话最快不到两刻钟就能跑十里路,恰好可以做到及时救援。
明制,在卫所制防御性的城镇体系之中,卫城是最高级别的城镇,通常设有卫指挥使司等机构,负责军事指挥和行政管理。
卫城一般规模较大,屯兵数千人,下设多个千户所或百户所。
千户所城是次级别的城镇,通常设有千户所或守御千户所等机构,负责边墙或边境的守御。
千户所城一般规模较小,屯兵数百人,下设若干百户所。
堡城是最基层的城镇,通常设有百户所或守御百户所等机构,负责边墙后方的屯兵和支援。
堡城一般规模最小,屯兵数十人,无下属单位。
朱高燧因地制宜,在东洲施行卫所制是开拓时期最合适的军事制度,而且暂时所城与堡城都未修边墙,除了垦荒屯田外,只守城与巡视防区。
一个卫只有肃清了本辖区内的野人土着,或辖区内土着已全部接受王化,到时候这个卫的全体将士基本上都会因功升官。
因为目前的赵国人口有限,士兵数量也有限。
届时此卫就会被拆分或缩减规模,青壮军士会迁移到新的地方继续执行开拓的任务,年纪大的与少年通常会留下来,保留一个千户所的编制守在此地。
且说当下。
大都护府的议事厅早就经过了改造,正北的主位被抬高了三尺,铺着从土着部落缴获的巨大灰熊皮,上方悬挂着“威镇海隅”的铜匾。
左右两侧,文武分列。
左侧以盐政转运使张有成为首,然后是吕强、王林、殷无疾等大都护府高阶武将。
虽然殷无疾的辖区在阳安府,与本次会议修路、安置今年来的移民没有直接关系,但他的编制归属大都护,这第一次大都护府会议还是要参加的。
至于具体的防务,早就发给下面有各个千户所的正副千户去执行了。
右侧以赵国左、右参政李默、钱巽兼任大都护府左、右长史,然后是兼任大都护高阶文职的户署主官马士捷、兵署主官徐麟等赵国六署主官,以及督饷郎中金昭伯、钱习礼、李时勉。
以金昭伯为首的“空降派”都身着崭新的大明官服,补子绣工精美,脚蹬粉底朝靴,个个面容整肃,手里捧着厚厚的文书和卷宗,透着一股来自京师的矜持与傲气。
以李默为首的“本土派”与“空降派”的风格截然不同,他们的官服虽然也是规制的,但大多有些磨损,有的甚至还在袖口沾着些许泥点或草屑。
他们的皮肤被海风吹得黝黑粗糙,眼神中透着一股野性和不羁,那是常年与天斗、与人斗磨砺出的彪悍。
此时朱高燧还未驾临,文官班序之中,两派人马虽未开口,但眼神交汇之处,已经是刀光剑影。
“马主官,听说户署的全体官员昨晚为了核算粮草,灯油都烧了两斤还多?”
钱习礼皮笑肉不笑地打破了沉默,手里把玩着一只狼毫笔道:“若是账目理不清,不如交由我们督饷司代劳?”
马士捷哼了一声,眼皮都没抬,嘲讽道:“钱郎中费心了!若没有在泥地里打过滚,怕是看不懂东洲的账。倒是督饷司那边,听说连夜赶制的修路图,废纸扔了几筐,不知可曾算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
金昭伯身后,年轻气盛的李时勉刚要发作,众人耳边就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声音。
“大王驾到!”
随着康平的一声高喝,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朱高燧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着四团龙织金衮龙袍,腰系玉带悬大都护帅印,脚踏皂靴,大步流星地走上主位。
他没有坐下,而是环视全场,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
那是一种夹杂着上位者的威严与创业者沧桑的复杂眼神。
被他扫过的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或是微微低下头。
“赐坐。”
朱高燧一挥袍袖,大马金刀地坐下,朗声道:“今日不讲虚礼,东洲百废待兴,问题堆积如山,现在咱们敞开了说,孤只有一个要求,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其他废话无需多言!”
“臣等谨遵大王谕令!”
文武官员齐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