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八年,春意初临,南国寒气渐消,金陵城内外柳芽初绽,宫墙下已有嫩绿点点。
二月初八,寅时三刻,赵王府后院传来一声清亮的啼哭。
王妃丘淑在历经一夜艰难分娩后,终于为朱高燧诞下一名男婴。
婴儿肤色红润,啼声洪亮,双目睁开时,仿佛有神光流转。
接生的稳婆大喜道:“恭喜娘娘,恭喜王爷!此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大贵之相!”
“王妃如何?孩子可安好?”朱高燧着急问道。
稳婆道:“回王爷,王妃虽疲乏,但无大碍。小公子康健,已洗净包好。”
“好!好!赏!都有赏!”
朱高燧目光扫过稳婆等一众侍女下人,开怀大笑道。
他也顾不得仪态,大步冲入产房,只见丘淑面色苍白。
“王爷。”丘淑含笑望着朱高燧道。
朱高燧看了看床边襁褓中的小婴儿,然后半跪在床边,握住丘淑的手,声音竟有些颤抖道:“淑儿,你受苦了。”
丘淑轻声道:“能为王爷诞下子嗣,是妾身之幸。”
朱高燧低头凝视那婴儿,心中百感交集。
他如今二十三岁才得一嫡子,太子、汉王皆在十八、九岁就得了嫡子,至今已皆有数名嫡子。
丘淑产子,不仅是赵王府的大事,更是他心中“承天命、开新业”的象征。
他轻轻抱起婴儿,心中低语道:“你来得正是时候!”嘴上道:“乳名就叫‘顺顺’吧!”
次日,朱高燧亲自上表,奏报天子。
永乐帝朱棣闻讯,龙颜大悦,当即召见礼部尚书吕震,说道:“赵王得子,乃我朱氏宗庙之庆。赐名‘瞻堂’,赐金锁一对,玉圭一柄。”
朱棣不仅是帝王,还是朱高燧之父,赵王嫡子的皇爷爷,权衡之后,下诏厚赏,以示恩宠。
“臣领旨。”吕震躬身道。
待礼部官员传旨赵王府之后,朱高燧心中欢喜,“瞻堂”有“瞻望明堂,承继大统”之意,相当于他赵王的接班人。
消息传至淇国公府,丘福、丘松、丘铁三人亦是欣喜若狂。
丘淑诞下赵王嫡长子,意味着丘家将与赵王深度绑定,若赵王在东洲开国,那丘铁一脉便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丘福带领二子焚香祭祖叩拜,随后换上朝服,入宫谢恩。
三月十六日,赵王次妃胡长瑶亦临盆。
胡长瑶本是礼部主事胡祥之长女,温婉贤淑,入府后不争不妒,深得朱高燧敬重。
此番分娩,虽然不如王妃丘淑那般惊动朝野,却也备受关注。
天微微亮时,一声婴孩的啼哭再响赵王府。
胡长瑶诞下一子,体态匀称,眉目清秀,哭声不烈,却绵长有力。
朱高燧闻讯,匆匆进入产房,见婴儿安睡,心中轻叹道:“此子性情沉静,或可成大器。”
他为次子取乳名“平平”,寓意平安,又上表奏请赐名。
朱棣闻赵王先后连得二子,心中甚是喜悦,他又多了两个孙子!
于是,赐名“瞻城”,取“瞻望城池,固我边疆”之意,并赐金银、布帛、田庄若干。
“瞻堂、瞻城!”
朱高燧对朱棣越发敬佩,心中感慨道:“不愧是永乐大帝,心胸宽阔,一个‘堂’,一个‘城’,皆非寻常。这是对我海外建国,寄予厚望啊!”
丘铁自妹妹诞子后,地位更稳,然而心中却越发不安。
他作为赵王外戚,一身之荣全系于王妃与赵王嫡子安危。
若赵王出海时遭遇不测,赵王府失势,丘家与汉王党必将由此败落。
所以,在得知朱高燧推举他担任下东洋船队的中级军官后,丘铁是绞尽脑汁要为此行尽一份力。
永乐八年四月初二。
早朝结束后,朱高燧回到王府,便召丘铁至书房,屏退左右。
“我欲成大事,非一人之力可成。”
朱高燧语气诚恳道:“你是我妻之兄,亦是我心腹,今有重任相托!”
丘铁单膝跪地道:“属下愿效死命。”
朱高燧取出一卷图,缓缓展开,此乃海外舆图,其上标注“大荒东洲”四字,旁有细注曰:“据郑和前次归报,此地广袤,沃野千里,有山川河流,土着散居,尚未开化。”
“父皇下旨以太监尹庆为正使,于下个月启航去探东洲,我决定派人随船队去东洲寻找可居之地,筑城立基,为后世计。然而此行艰险,非心腹不能托。”
“臣愿往!”丘铁不等说完,已然应下。
朱高燧点头道:“好。我已奏请父皇任你为军官,统领千人,组成探索队,探索东洲,绘制舆图。”
“此行非为贸易,乃是为了我日后在东洲建国探路。你要做的有三件事,以及一件核心的大事。”
“其一,详查东洲西海岸土着部落分布,记其部落数目、人口多寡、强弱之别、有无文字、是否好战。”
“其二,寻合适之地,可筑城者,可屯田者,可建港者,皆绘图以报。港湾须深水、避风、近淡水源,城址须依山、控道、易守难攻。”
“其三,凡探索之地,皆刻碑留下标记,碑文统一为‘永乐八年,赵王使臣至此’,以待之后的探索队寻得。”
“最后是核心之事,去东洲南部寻找一种作物,我叫其红薯。”
朱高燧拿出一幅图,上面是红薯的彩绘图,他把红薯的存储、采收、种植等情况与丘铁做了介绍。
“若明年尹庆顺利归来,我会想办法奏请父皇下令转运移民去东洲,充实藩地人口,届时到东洲的移民便靠这红薯救荒!因此,你一定要找到此物!”
丘铁一一记下,郑重叩首道:“属下必不负王爷所托!”
永乐八年秋。
未时七刻,太阳西斜。
金陵城外驿道尘扬,五骑快马疾驰而入,马蹄踏碎落叶,直奔英国公府。
英国公张辅奉旨回京述职,在四名亲兵的护送下,自千里之外的交趾赶了回来。
“爹!”
张忠听到门外的马蹄声,连忙冲到门口,顿时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眼眶瞬间泛红。
他几步抢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张辅马前,仰头望着两鬓微白,风尘仆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的张辅,眼中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脚下。
“儿子!”
张辅跳下马,一把将儿子扶起,声音沙哑,眼眶早已湿润。
他刚才见到双腿尽断的嫡子如今健步如飞,当下双手紧紧攥住对方臂膀,生怕眼前看见的是一场梦,稍一松手便会消散。
张辅上下打量着张忠,目光对方脸庞滑到双腿,又缓缓移回,喉头剧烈滚动,最终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