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祝融那指向火焰山混沌火种的明确线索,八戒心中如同燃起了一团急火,驾云速度催到极致,直奔南方的翠云山而去。他需尽快找到铁扇公主,借芭蕉洞为联络点,寻回那不知在何方逍遥的孙悟空,共谋火种之事。
云头之下,山河飞速倒退。他刻意避开了人烟稠密的城镇,选择沿着荒僻的山脉与河流飞行。一方面是减少暴露的风险,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机会,更仔细地观察这片天地在玉帝倒行逆施下的细微变化。
后土娘娘的支撑虽如定海神针,抚平了最剧烈的地脉动荡,但一些深层次的“不适”依旧如同顽疾般残留。山峦的轮廓似乎少了些许往日的灵秀,多了几分僵硬的戾气;河流的水色在某些河段显得异常深沉,仿佛沉淀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污浊。整个天地,就像一个大病初愈却远未康复的病人,呼吸间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与滞涩。
就在他飞越一条名为“弱水”的古老支流上空时,异变再生!
那弱水,其名渊源古老,水流看似平缓如镜,实则暗流汹涌澎湃,素有“鹅毛不浮,芦花沉底”之称,更兼有一种诡异的特性,能悄然吞噬途经其上者的灵气与神念。寻常仙神视若畏途,皆绕道而行。八戒身负天河正统传承,对天下万水自有其独特的感应与亲和,平日途经此类奇异水域,只会觉得体内天河法力隐隐与之共鸣,运转更为圆融,如臂使指。但此刻,他飞临弱水上空的刹那,却感到脚下那浩荡磅礴的水元之力,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极其混乱的悸动!
那不是自然的潮汐涨落,也非寻常地脉变动引发的波动,而更像是一种……源自水之本源深处的、带着无尽远古愤怒与绝望的悲鸣!仿佛一头被镇压了万古的洪荒凶兽,于永恒的沉眠中猛地惊醒,发出了撼动灵魂的痛苦嘶吼!
“轰隆——!!!”
下方的弱水河面毫无征兆地炸开一道高达百丈的巨浪!那浪花并非寻常的透明水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沉淀了万载怨念与泥沙的浊黄色!浪头并非散开落下,反而如同有生命般凝聚不散,一股苍凉、暴戾、充斥着毁灭意志与不甘怨念的庞大残存意志,如同失控的洪荒巨潮,精准地捕捉到了八戒身上那独特的天河水元气息,顺着这无形的联系,狠狠撞入了他的识海!
“呃啊——!” 八戒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脚下祥云剧烈晃动,险些当场溃散。这股意志狂暴无比,充满了毁灭与疯狂的戾气,远超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神念传递,其中蕴含的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恨意,几乎要瞬间冲垮他的神魂堤防,将他同化为这怨念的一部分。
他急忙固守心神,将天河正法催动到极致,周身泛起深邃的湛蓝色水光,如同激流中的中流砥柱,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与那入侵的狂暴意志形成了艰难的对抗。
就在这对抗的僵持中,破碎的幻象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他的意识:
眼前先是无尽的汪洋肆虐,巨浪滔天,吞噬山川。视线拉升,他看到天穹倾颓,巨大的碎石如同雨落,那是支撑天地的脊梁——不周山,正在崩塌!一尊庞大到无法形容、人面蛇身、赤发如火焰般燃烧的巨神,正发出震碎寰宇星辰的咆哮,以决绝的姿态,以头触向那已然断裂的擎天巨柱!天崩地裂,星河倒悬,洪水更加汹涌……那是铭刻在洪荒历史深处的惨烈一幕——水神共工,败于祝融之后,怒触不周山!
这充满毁灭气息的景象只是一闪而逝,仿佛只是一个引子。紧接着,幻象陡然转变,陷入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死寂、也更加令人心悸的绝对黑暗与混乱之中。那是一片虚无的混沌,并非安静的虚无,而是充满了无数扭曲蠕动的阴影、无法理解的诡异低语、以及纯粹到极致的恶意。就在这片代表“无”的混沌,与三界代表“有”的壁垒交界处,一道细微、却散发着极度不祥与危险气息的裂缝,正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那道裂缝,边缘参差不齐,颜色暗沉,仿佛一道永不愈合的丑陋伤疤,烙印在世界的边缘。而此刻,一股他颇为熟悉的、至阴至寒、带着贪婪吞噬意味的魔神之力(属于“噬”),正如同最恶毒、最精准的手术刀,缠绕在那裂缝的边缘,一点点地、极其耐心却又坚定无比地切割、扩张着那道本就脆弱的伤痕!
透过那被缓缓撕开的缝隙,八戒(或者说共工的残念让他)“看”到了!无数双贪婪、混乱、充满了最原始毁灭欲望的冰冷视线,正从混沌的深处投来,死死地盯住了三界这片尚且“鲜活”的世界!那些视线的主人,形态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乱气息——那是游弋于混沌之外,以世界为食粮的……域外天魔!
“后来的水裔……”
一个断断续续、充满了极致痛苦与压抑了万古暴怒的残破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八戒的识海中艰难地响起。这意念早已不复共工全盛时期那撞断天柱、引发浩劫的无上神威,只剩下无尽的苍凉、不甘,以及一丝执念未消的、关乎存亡的警示。
“吾……感应到……天河……古老的气息……非是……那玉帝老儿……座下走狗……”
共工残念的声音带着一种刻骨的讥讽与难以掩饰的急切:
“听着!那窃居……帝位者……心神已失……其体内魔神……欲壑难填……三界……已不足餍足!”
“彼辈……正欲撕开……吾昔日……撞出之旧伤……引混沌之外……无尽污秽天魔……入界!以此……搅乱乾坤……重定秩序……供其……吞噬进化!”
八戒的神魂如同被九天雷霆击中,剧烈震颤!玉帝竟真的疯狂到了如此地步?!引域外天魔入界?这简直是拉上整个三界为他陪葬!与魔神合作已是与虎谋皮,如今竟要打开大门,迎接更多、更混乱、更不可控的掠食者?!一旦让那些代表着绝对混乱与毁灭的域外天魔大规模涌入,三界现有的所有秩序、法则、生灵,乃至概念,都将被彻底颠覆、吞噬、同化,最终归于混沌的虚无!那将是比任何战争、任何魔灾都更加彻底的终结!
“世界壁垒……历经浩劫……早已脆弱……吾之旧伤……尤是……易裂之处……” 共工的残念断断续续,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与更深沉的忧虑,“吾之恨……万载未消……然……此三界……终究……非是……混沌餐桌……上任人宰割之食粮!”
这道充满了毁灭历史的残念,竟在最后的时刻,超越了个体与种族的恩怨,跨越了时光长河,发出了对三界整体存亡的、振聋发聩的警示!
“阻止……他!必须在……裂缝……被彻底洞开……之前!”
“天魔若至……法则崩坏……万物……皆休!汝等……纵有通天之能……亦将……无处……可逃!”
随着这最后的、几乎是燃烧残存意志发出的声嘶力竭的警告,那涌入八戒识海的狂暴共工意志,如同退潮般轰然散去,下方弱水河那诡异的浊黄色巨浪也瞬间平息,重新恢复了那看似平静的死寂模样,仿佛刚才那撼动心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但八戒知道,那绝不是梦。
他悬浮在半空,脸色苍白,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鬓发已被冷汗彻底浸湿。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共工的警示,与祝融的线索,如同两把重锤,一者敲响了毁灭的丧钟,一者指明了渺茫的生机,却都无比残酷地指向了同一个事实——最终的时刻,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玉帝不仅在与魔神深度融合,获取更强的力量,他更是在准备着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终极计划——拉整个三界下水,在混沌的盛宴中寻求自身的“超脱”!一旦让他成功撕开混沌裂缝,引域外天魔入界,那么即便他们侥幸找到了混沌火种,成功激活了诛神阵,甚至击败了玉帝和魔神“噬”,接下来要面对的,也将是一个被天魔蹂躏、法则崩坏、满目疮痍乃至走向彻底湮灭的世界!所有的奋斗与牺牲,都将失去意义!
“必须更快!快!快!必须在玉帝完成裂缝之前,阻止他!不惜一切代价!” 八戒在心中疯狂地呐喊,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如同烈焰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共工的警示,也让他对玉帝(魔神)的力量和疯狂有了新的、更深刻的认知。能够试图主动撕开世界壁垒,哪怕只是利用共工撞出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旧伤,这等手段,也绝非普通神力可为。玉帝,或者说其体内的魔神“噬”,所图谋的恐怕远不止是三界权柄,其力量增长的速度与本质,恐怕都远远超出了他们之前的预估。
他低头,望向下方那恢复了死寂、却仿佛隐藏着无尽悲怆与愤怒的弱水,心中对那位早已在历史中陨落的上古水神,生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共工,这位因败于火神祝融而悍然怒触不周山、引发天地浩劫的凶神,在其残念的最后时刻,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发出了关乎三界所有生灵存亡的警告。这是对昔日行为的悔悟?还是身为由洪荒世界孕育而出的先天神灵,对孕育自身的这片天地,终究保留着一丝烙印在生命本源深处的、最后的守护之心?
无论如何,这份用水神最后残念传递的、用毁灭历史作为背景的警讯,其价值,无可估量!它提前揭露了敌人最疯狂、也是最危险的底牌!
八戒猛地甩了甩头,强行将翻腾的气血与惊涛骇浪般的心绪压下。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甚至暂时压下了立刻前往翠云山寻找孙悟空的念头。相比之下,将这份关乎存亡的情报,以最隐秘、最快速的方式,传递给所有潜在的、有能力影响局势的盟友,才是眼下第一要务!真武大帝、紫薇大帝、后土娘娘、镇元子……乃至态度暧昧的灌江口杨戬!必须让所有有志于拨乱反正的力量,都立刻知晓玉帝这最后的疯狂计划,提前做好准备,集中力量,甚至设法干扰、破坏其撕裂裂缝的进程!
他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冰冷空气,辨明方向,朝着最近一处拥有大型水脉、便于他借助水元之力施展隐秘传讯法术的“澜沧大江”疾飞而去。每一息时间,都显得如此宝贵。
局势,已然到了千钧一发、系于一线的危急境地。前有根基深厚的魔神需斩,后有灭世级别的天魔欲来。祝融的火种是刺向魔神心脏的唯一利矛,共工的警示是抵挡天魔洪流的最后盾牌,而他与他的战友们,必须在这矛与盾的狭窄夹缝中,于倒计时结束之前,杀出一条通往生路的血途!
怒触遗响,穿越万古,警示苍生。
混沌警讯,如同丧钟,为最终之战敲响。每一步,都关乎存亡;每一刻,都不容懈怠。天穹之上,那轮明日似乎也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灰翳,预示着毁灭的风暴,正在世界边缘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