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博陵崔氏宅邸。
“二叔,不能再忍了!”崔季谦压低声音,“这承宇小贼,先是在商道上屡屡与我等作对,夺我生意,坏我名声。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竟将手伸到了田亩根本之上!他那‘清丈新法’若真推行开来,我等在地方上的诸多布置,必将大受掣肘!长此以往,我博陵崔氏颜面何存?利益何存?”
崔仲规年岁稍长:“此子确是我崔家心腹之患。他攀附程咬金,得袁天罡和李淳风那两个牛鼻子看重,如今更混迹朝堂,深得陛下赏识。明的不行,难道来暗的?”
崔季谦凑近一步:“侄儿已物色好人选。乃是江湖上几个亡命之徒,身手不凡,且与崔家绝无明面关联。只要寻个合适时机,让那承宇‘意外’消失……届时死无对证,谁能奈我何?就算陛下震怒,没有证据,也动摇不了我崔家根基!”
就在两人密谋,杀机渐浓之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人身着常服,缓步而入,正是刚刚下朝不久的殿中侍御史崔仁师。
他面色平静,目光冷冷落在崔仲规脸上:“二叔,季谦,你们方才所言,我已在门外听得大半。”
崔仲规和崔季谦脸色微变。
崔仁师在族中地位特殊,不仅是科举入仕的清流官,更身负监察之职。
“仁师,你来得正好!”崔仲规定了定神,“这承宇欺人太甚,若不除去,我崔家后患无穷!你身在朝堂,当知此獠对我世家之威胁!”
崔仁师走到桌前,自己倒了杯茶:“正因为我身在朝堂,才更不能让你们行此蠢事!”
“蠢事?”崔季谦忍不住愤怒,“难道就任由他骑在我崔家头上作威作福?”
“作威作福?”崔仁师冷笑一声,放下茶杯,“他如今是工部郎中,深受陛下关注。前有‘盛世焰火’之功,后有‘格物兴邦’之策,如今更提出这‘清丈新法’,无论成败,在陛下心中,他都是个‘能做事,想做事’的干吏。你们此刻杀他,无异于引火烧身!”
他盯着崔仲规:“二叔,你在泾阳的那些田产,是如何来的,你自己清楚。若承宇此刻暴毙,陛下第一个怀疑的是谁?百骑司是吃素的吗?程咬金、秦琼那些勋贵武将会善罢甘休?届时,龙颜震怒,彻查之下,你那些侵占田亩,勾结胥吏的事情,还能瞒得住?为了泄一时之愤,将整个崔家拖入险境,这便是你身为长辈的智慧吗?”
崔仲规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崔仁师又转向崔季谦:“还有你,季谦。商场较量,各凭手段,输了是你无能!动用刺杀这等下作手段,就算成功了,我博陵崔氏千年清誉还要不要了?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等?与那些江湖草寇,前朝余孽何异?自毁长城,莫过于此!”
他的话句句诛心。
崔仁师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缓:“承宇此人,确有才干,其格物之术于国亦有一定益处。陛下用他,亦是看中此点。对付他,未必需要行此险招。他那‘清丈新法’,看似周密,实则执行起来千难万难。我等只需在其试行之地,稍作手脚,令其弊端尽显,自然无疾而终。在朝中,我亦可寻其破绽,依律弹劾。堂堂正正,以势压之,方是世家风范,长久之道。刺杀?哼,徒惹腥臊,智者不为!”
崔仲规和崔季谦面面相觑,心有不甘。
崔仲规颓然坐下,挥了挥手:“罢了……就依仁师之言。那刺杀之事……作罢。”
崔季谦也悻悻地低下了头。
崔仁师看着两人,知道他们并未完全心服。
他走出书房,望着夜空中的繁星。承宇……就让我看看,你这“清丈新法”,能走多远吧。规则之内,我崔仁师,亦不会让你轻易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