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李记”文房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细腻的纸张和清香的墨锭成了姑射县读书人的新宠,每日带来的进项让承宇终于有了几分底气。
这日收摊早,夕阳给青石板路铺上一层暖金色。
承宇看着对面正仔细清点铜钱的许如梦,她那认真模样,与记忆中方知许核算家庭开支时的神情一样。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想为她做点什么,用一种更温暖的方式,靠近那个可能藏在她灵魂深处的“她”。
“如梦姑娘,”承宇拎着刚买的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和一些时蔬香料,走到她的摊前:
“今日生意好,不如一起用餐食?我下厨。”
许如梦抬头,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君子远庖厨,男子主动提出下厨甚是少见。
她看着承宇手里还在扑腾的鱼,以及他眼里真诚又期待的光,那句拒绝在嘴边转了一圈,竟鬼使神差地变成了:“……好。我去与李先生说一声。”
小院炊烟起,刀光映月华
李先生的小院厨房里,承宇系上粗布围裙,架势十足。
处理草鱼,刀工精准利落,取肉剔骨,片成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鱼生,均匀铺在冰镇过的青瓷盘上。
他用深井吊桶泉水代替冰。
这一幕,看得倚在厨房门口“监工”的许如梦和李先生孙子乾儿目瞪口呆。
“承宇叔叔,你这手艺,比县里酒楼的大厨还厉害!”乾儿咽着口水。
承宇哈哈一笑,笑道:“顺德鱼生的刀工,那可是非遗级别的,哥可是刷过无数美食视频的理论大师!”
“顺德鱼生?”许如梦一脸疑惑。
接着,他做了一道顺德风味焖锅。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煎出油脂,鱼骨鱼头相继煎熟,放入姜蒜爆香,再加入焯过水的豆腐、冬菇和一把清脆的芥蓝,淋上他用酱油、少许糖和酒调成的秘制酱汁,加水焖煮。
很快,浓郁的酱香混合着肉香、鱼鲜味散发在整个小院,勾得人直流口水。
美食为媒,乡愁暗涌
饭菜摆上院中小木桌。
承宇将配套的姜丝、葱丝、酸荞头、柠檬叶丝、花生、芝麻等十几种配料小碟环绕着鱼生盘摆好,以及一些酱油、糖、香油和一点点芥辣。
“这叫‘鱼生’,吃的时候,夹几片鱼生,再放点油和生抽,配上自己喜欢的配料,一口吃下。”
承宇示范着,动作优雅。
许如梦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夹起鱼生,配上各色佐料,蘸酱,送入口中。
瞬间,各种辛、香、酸、甜、鲜、脆、嫩的口感在口中层层爆开,鱼生的鲜甜被完美衬托,极致的美味冲击让她美眸瞬间睁大,忘了言语。
“怎么样?”承宇有些紧张地问。
“……好吃。”
许如梦脸颊微红,低声应道,忍不住又夹了一筷。
那焖锅也是酱香浓郁,五花肉软烂,豆腐吸饱了汤汁,芥蓝清脆解腻,吃得她额头微微冒汗,畅快淋漓。
李先生尝过后,亦是赞不绝口,连连追问承宇这烹饪手法师从何人。
承宇打着哈哈:“家传的,家传的。”
心下却是一片酸涩,这哪里是家传,这是他和方知许去顺德旅游时,在街头老店偷师,回来后自己研究做过几次。
那时,方知许也是这样,吃得眼睛亮晶晶,嘴角沾了酱汁还不自知……
月色渐明,清辉洒满小院。乾儿吃饱玩累,已被李先生哄去睡了。
一壶新烫的、滋味寡淡的村酿米酒,却让气氛微妙起来。
几杯浅酌下肚,承宇望着天边那轮与千年后一模一样的明月,思乡之情如潮水般涌来。
“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承宇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每到月圆,他和方知许……总会做上几道好菜,一家三口,吃饭,聊天,一起去小区看月亮……
程程那小子,还会吵着要听嫦娥的故事,要拜月亮……
许如梦握着粗糙的酒杯,安静地听着。
月光下,承宇侧脸的轮廓显得有些落寞,那浓浓的思念和愧疚,几乎要溢出来。
她的心口,没来由地微微一窒,泛起一种陌生的、酸酸涨涨的情绪。
“她……是个怎样的人?”许如梦轻声问,话出口才觉唐突。
承宇转过头,看着她与方知许一模一样的脸庞,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化为深深的温柔:
“她啊……有时有点忧虑,但却很理性,很坚强,很聪明。
我有时就是觉得她太理性了。理性到有时我自己都有些害怕。
她总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会把承程教得很好……
是我……是我对不起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尽悔恨。
许如梦沉默了。
她无法理解“炒股亏损两百万”是什么概念。
她只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巨大的痛苦和沉重的爱意。
他口中的那个“她”,让她莫名生出一丝……羡慕?
暗处目光,心性可鉴
院墙外的阴影里,李先生并未安睡。
他负手而立,静静听着院内的对话,看着月光下对酌的年轻男女。
他听到承宇谈起“妻子”时的深情与愧疚,谈起“儿子”时的思念与温柔,谈起过往错误时的痛悔与担当。
他也看到承宇看向许如梦时,那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的、复杂而克制的情感。
李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赞赏。
此子,虽有奇异来历,身怀诸多不解之秘。
改良文具、精通厨艺、言语偶有怪异。
观其心性,重情重义,有担当,知悔改,并非奸猾之辈。
他对许如梦的那份情愫,虽起因特殊,却发乎情,且能止乎礼,懂得尊重。
“或许……真是天意弄人,亦或是天意如此?”
李先生低声自语,身影悄然融入夜色,“且再看看吧。”
院内,承宇已从情绪中走出,自嘲一笑:“抱歉,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这酒虽淡,后劲倒不小。”
许如梦摇摇头,举杯浅尝一口,轻声道:“月是故乡明。思念……并非坏事。”
两人一时无话,只余月光洒落,清风拂过,带着炊烟余烬和花草的淡淡香气。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亲近感,在月下悄然滋生。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承宇的乡愁絮语和许如梦心底那片空白的迷雾之间,架起了一座极细极微的桥。
承宇看着眼前人,心中信念愈发坚定:无论要多久,无论多艰难,他一定要找到回去的路,或者……找到让她“回来”的路。
而许如梦,则对眼神悲伤却又充满生命力的男人,产生了超越好奇的、想要更深去了解的心思。
她总觉得,他看的不是她,却又仿佛,透过她在寻找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遥远的世界。
夜深人静,许如梦也去睡觉了。
承宇独自坐在院中。
他再次掏出那条红裤衩,看着“暴富”两个字,嘴角第一次露出了穿越以来真心的笑意。
“看来,这‘暴富’的运气,在唐朝也能通用。”